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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庭打开屋门从柜子底下掏出那件白色文官用的丧服。衣服很新,从来没有穿过,上面是银白色暗银云纹。 谢庭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脱下身上红色官服,改穿上这件白衣。 头发用银簪束起,谢庭晃晃悠悠的入宫,路途不近不远,还好在路上碰见了也要一同入宫的方生,方生将他拉上车,偷偷递给谢庭一块芝麻糕。 “谢庭兄,吃些吧,进了哪里,只怕是要好几个时辰不能吃东西了。” 谢庭接过那块糕拿在手里掂量着,方生又劝道:“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我说你啊,应该娶个媳妇,我前几日听说了一个……” “国丧期间,不可嫁娶。” 谢庭扔下这么一句话,眼睛看向外面,坊市那些往日里循环作乐之处急忙忙的扯下红色灯笼和飘带,命令花娘小倌换上素色衣裳,兵部的人到处发着白灯笼和白花。 方生气结:“你这个人,哎!算了。” “你就自己过去吧。” 东西都是预备好的,老皇帝病的久了,元昼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谢庭往前看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白衣和素带。 恭肃帝没有嫔妃,守在他灵前除了元昼便是那几个侄儿了。 付文跪在谢庭身边,大概是一冷一热身子不好受,跟着跪到半夜就开始昏昏沉沉。 高新跪在他们两人前两排的位置,时不时回头看看这两个。生怕他们不懂礼数冲撞了什么。 “谢大人?谢大人?” 谢庭睡意朦胧之间,听到有人在唤他,他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八宝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一双红肿的眼几乎要顶在谢庭鼻子上。 谢庭略微欠了欠身子:“公公何事?” “皇上喊您呢。” 这一声,惊得谢庭一个哆嗦,他急忙忙抬头往前看去,远远看着那口乌漆嘛黑的棺椁。八宝知道他会错了意,只好小声提醒道:“不是先皇,是皇上。” 果真是糊涂了,先皇走了,可不就是元昼在唤他了吗? 元昼暂且歇息在暖芳阁,他靠在炕上微微闭着眼睛,不过二十来岁的人已经是满脸疲惫,他用手掐着自己的鼻梁中间。 元礼坐在他的对面,怒气冲冲道:“入皇陵本就是祖制,为何要更改?陛下不该如此任性,至少也要想想咱们大盛的国脉。” 两个人在阁内争吵,元昼最终是长长叹了口气:“那人在邢阳安葬,皇爷爷肯定是要去的。我知道九叔的意思,但是国脉不国脉这件事情,看的不是落葬,而是自己啊……” 元礼坐在那边,身上白衣银纹流转。他看着那个孩子的脸,突然发现元昼也不是个孩子了。 徐钰原本在元昼身后睡觉,听到他们二人争吵,偷偷从元昼后面伸出个脑袋来。 元礼本就视徐钰为祸国殃民断送龙脉的东西,在这个情况下又看到他这幅样子更是生气,铁青着一张脸给徐钰眼色看。 八宝带着谢庭在外面站的时间长了,见里面两位还不消停,便轻轻咳嗽了几声。 元礼见谢庭来,脸上更是精彩十分,面对这个前弟媳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好起身硬邦邦道:“既然陛下还召唤了别人,那臣就先下去了。” 元昼见是谢庭来了,倒是有了两份精神。 谢庭跪下行礼之后,元昼道:“自己找个椅子坐了吧,不必在此处如此拘谨,今天跪了三个时辰了,还能顶得住。” 当然能顶得住。 元昼见谢庭找了个椅子坐下,笔直笔直坐着方才开口道:“几日前,大理寺卿高新对朕提出了要还乡的想法,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臣没有什么看法。” 意料之中的回答。 元昼侧了侧身子,徐钰扑倒在元昼身上,元昼轻轻将他推开,在他耳边低声道:“别闹。” “这里还有人。” 谢庭懒懒抬了抬眼皮又垂下了,元昼安抚好那人之后便道:“谢大人可还愿意留在京都?” “微臣愿意,还请皇上吩咐。” 元昼看了看那人,这几个月忙没有召见他,他倒是瘦了不少,连两个脸颊都陷下去了,眼旁一圈乌黑。 元昼本想再叹一口气,想了想这一晚上叹气叹的太多了,最终道:“谢庭,你再帮朕一个忙吧。” “帮朕扶皇爷爷灵柩去邢阳,回来之后高新也就走了,你回来做新的大理寺卿。” 谢庭听了这话,脸上无悲无喜,跪下扣头道:“微臣,听命。” 谢庭的脚还未跨出那道门槛,又被元昼喊住:“谢庭,你为什么不离开京都?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谢庭又转过身来:“微臣在等他回来,无论他回来还是不回来,臣都会在这里等着。” “你后悔了?” “是。” 元昼苦笑道:“他死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在见到他。你还要等吗?” “等,臣又没有重要的事情做,等着就好了,慢慢等,总会有一个结局的。” “等他,兴许也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了。” 元昼看着谢庭微微弯下去的背影,他转过头去看着徐钰:“你看,他说他愿意等。我也愿意等你,等你好起来。” 等? 徐钰微微侧了侧头,等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镜十二:还好我没叫镜一百八十四 ☆、四十七章 元昼终究是妥协了,他将一件恭肃帝穿过的龙袍递给谢庭,命谢庭带去邢阳燕王旧宅里安葬,恭肃帝真正的遗体葬入皇陵,长眠在姜贵妃身边。 陵墓石门关上的那瞬间尘土四溅,谢庭远远看着元昼身影晃了一晃。 这一位帝王终究是入土了,恩恩怨怨也该了解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在黄泉相见,又会掀出一阵什么样的风浪来。 登基大典谢庭没有看到,那时候他正抱着一个沉木匣子坐着船一路向南,他孤身一人走的低调,也就没人发现他究竟是去做什么。 江水滔滔,船公接了他的银两,一路咧嘴撑船顺流而下,谢庭回头看着京都在自己眼中成为一个小点,心中竟难得的有些欢喜。 “公子这是要去邢阳做什么去?” 谢庭坐在船尾道:“去拜访一位故人。” 船公笑的胡子都在抖:“那可是个好地方,邢阳的姑娘俏着呢,我年轻的时候在邢阳讨过一段生活,那时候那边还归燕王管辖,这说起来一眨眼三十年过去了,我也从小伙子成了糟老头子,人生啊,弹指一瞬……” 人生啊,弹指一瞬。 谢庭笑了笑,人生短了好,这样就不会难过的太久。 “这说起来就是先皇了,先皇年轻的时候长得好看,脸可俏了,引得一群小姑娘魂牵梦萦,天天守在那王府门口等着先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