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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是寻常读书人那样可以呆在一块儿谈经论典,并没有强求,只思索起有什么东西适合他二人解闷的,这时还太早,总不能一直饮酒下棋听戏,再说戏园子这会儿还在排戏,晚间才能进场。 虽说谢通幽是主家,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不过他自己其实没这个兴致去扰人排练。这些戏子有些洁身自好的,有些则想攀上高枝,俗世里哪来那么多清清白白的事,他虽然如今尚未娶妻,但心中已经有人,更不想荒唐度日。 吃过午饭之后,谢通幽去舀水取茶叶来烹煮,只留下沧玉与玄解两个待在一起。 沧玉见玄解一直不说话,就开口问道“我看你好像很喜欢下棋?” “嗯。”玄解低声道,“是有些,觉得很有趣,跟战斗时的感觉一样,如果太急切了就会输,一定要耐心等待,可如果不趁机出击,同样赢不了。凡人真是有趣,把战斗挪移到这些东西上,见不到血光,就可以尽情厮杀了。” 这倒听得沧玉目瞪口呆,他苦笑道:“我倒是没想这么多。” “只不过这样也很无趣。”玄解又道,“无论多少次都可以重来,可以翻盘,不像战斗那样有拼尽全力的快乐。只不过现在没有什么事,拿来解闷倒是很不错,我的确很喜欢下棋,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跟这个一样的东西。” 沧玉下意识反驳道:“如果赌注够大,下棋就有相应的刺激了。” “那不一样的。”玄解竟然听懂了,微微一笑,“引颈就戮,是这么说么?这种赌注太无趣了,厮杀时势均力敌的对手,不到最后断气时不知道输赢,那才是真正的乐趣。” 沧玉看着玄解呆了呆,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他当初想得不错,玄解果真是个实打实的赌徒。 只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沧玉稍稍抖了下身体就恢复了正常,说他对这种事毫无所觉那定然是在撒谎,只是鲜少如此清晰而直面地意识到玄解的思想罢了。对沧玉而言,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可对玄解而言,死亡不过是他战斗的路途上败亡的结果之一。 很难说是对是错,龙欲遨游于天,鱼愿畅游于海,每个人的活法皆有不同。 将飞雁沉溺于水,任游鱼挣扎于陆,那不是要他们享受不同的生活方式,而是要他们去死。 做了那么多年的人,沧玉都不敢说自己能评断人心,更何况至今为止,他做了不过二十年的自闭大妖,更不敢妄下定论,就好比妖怪春季勃发出的欲/望,谁知道玄解对战斗的渴求是不是来源于天性跟本能。 正巧这时谢通幽带了茶具过来,他的茶具总算是配套的了,看来那位友人手还算稳,没失手砸了其他的东西。 茶罐与茶具都在,谢通幽将东西都摆在小几上,又从亭子角落里提出个烧炭的炉子放在阶梯下烹水,炭火正红,还不到泡茶的时候。 沧玉本想听他介绍一番这茶如何之好,却不料谢通幽一言未发,不由好奇道:“谢兄这茶可有什么来头么?” “早春在自家茶园子里新择的嫩叶罢了。”谢通幽略有些惊讶,“虽不是什么珍贵的上等好茶,但姑且算得佳品,配了引来的山泉活水。不想沧玉兄对茶道还有研究,倒是谢某疏忽了,若是沧玉兄有偏爱,不妨说来。” 沧玉想了想道:“这倒没有,我只是以为你们读书人谈茶论棋,都要先说一番来由,再谈论价值几何,最后详解其中许多妙处。因此你如此安静,倒叫我有些纳闷。” 谢通幽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失笑道:“原来如此。” 因着谢通幽不好说这些读书人多是想要显摆的心态,这是背地里讲人坏话,只好但笑不语,这时水煮开了,他温声道:“早春新茶,配山野之水,还请二位品茗。” 这茶最优就是山野之水,自山间岩裂之处渗出,汇流过山峦植被,由得砂石层层筛选,滤出浑浊之物,再是清甜不过。 谢通幽引得是活水,纵是白水一壶,也不算慢待,更何况配了新茶。 水已沸,再煮就要老了,谢通幽提壶轻倾,冲泡了三杯共品,他行动间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雅致韵味。沧玉瞧着茶盖覆上去,待过了片刻,方才拿起来闻了闻,果真香气四溢,再观茶水澄澈,原先蜷曲的茶叶已经舒展开来,如一片青叶在杯底摇曳,轻轻吹气啜饮一口,先苦后甘,倒说不上好不好喝,只是觉得舌尖沁着清甜,解了方才午饭时鱼rou的油腻,倒是十分舒服。 玄解没动,谢通幽问道:“玄解兄不尝尝么?” “太烫。”玄解言简意赅。 沧玉与谢通幽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着茶谈天说地起来,要说谈经论典,那沧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偏生谢通幽都是说些八卦趣谈,聊起来倒是津津有味。 谢通幽从小就长在永宁城,这城再怎么大,来来往往二十余年也就都厌烦了,加上姑胥城封城的事之前闹得极大,知晓沧玉与玄解曾经历过后,就要听他们二人讲讲详细。沧玉难得看他有不懂的事,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将当时情况细细说了一番。 官府与酆凭虚是怎么协商,又打算怎样告诉寻常百姓,那是完全管不到沧玉头上,毕竟他又不是道家跟官府的在编人员。 如此畅谈,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几个时辰。 “沧玉兄是说,那魇魔真身似鹿非鹿,似马非马?”谢通幽听到一半,忽然问道。 沧玉点头道:“不错,生得十分丑陋。怎么了吗?” 谢通幽面露憧憬道:“真叫人想见识一番,抓来当个坐骑,岂不是比寻常的宝马良驹更要威风十倍。” 沧玉心道:你这好好的读书人,审美怎么能跟魔尊一样不靠谱,还是说我不懂当下的时尚潮流,其实魇魔在坐骑群里已算得上是玉树临风的代表,那坐骑界的审美风向难免太猎奇了一点吧? 话当然不能说得十分详细,酆凭虚与棠敷之事隐去,玄解的四百年梦魇同样抹去,其实这故事没什么意思,甚至称得上略有些含糊其辞,加上沧玉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就显得更为干巴巴一些。 一番话说得沧玉口干舌燥,好在茶水就在手上足以解渴,正喝茶间,听谢通幽道:“只不过,沧玉兄将实情尽数告知于我,不怕朝廷责怪吗?如此消息倘若流传出去,恐怕是要引起百姓恐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