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
文彻点点头。空气清冷,讲话时呼出一团团白气。他现在住在太极殿西厢的暖阁中,处理公务甚是便捷。程清跟在身后,招招手,几个小内侍静悄悄地退下,不一会儿流水般送上热水等物,显然比行宫的那群小黄门熟练得多。 宇文彻洗漱罢,坐到榻上,看程清将暖炉从被中取出,忽然道,“那边,可有动静?” 程清面露喜悦笑容,“殿下他睡了。今日一天都过得很好,吃了两餐,药也服了。” 宇文彻出了回神,“那就好。” 大军进入建康城的前夜,陈望之的高热终于缓缓退却。 然而,醒是醒了,却成了傻子。一问摇头三不知,只会说肚子饿了,问他姓甚名谁,家在哪里,均是摇头。 “你认识我么?”宇文彻问询跑去见他,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好,陈望之望着他,目光迷惑而空洞,轻声道,“不认识。” “那,你可认识他?”宇文彻拉过沈长平,急急忙忙问道,陈望之依旧摇头,咬着手指,“不认识。” 谁都不认识,什么也记不起来。章士澄诊了又诊,言说可能是高烧导致失忆。如同疯病一样,也许是身体自然而然的保护,抹去他一些痛苦的记忆。 “那要怎么办啊?”沈长平急得团团转,“昨天还认识我呢!今天一睁眼,就!” “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么?”宇文彻坐到陈望之身旁,咬咬牙,命人送上牛乳和糕点。陈望之说,“不记得。”端起牛乳几口喝个精光,还舔舔嘴,皱眉道,“苦的。” 宇文彻道,“好,不记得,就不记得罢。” 陈望之抬起头,摸了摸耳畔凌乱的短发,“我认识你么?” “你……认识。” “为什么,我的头发这样短?” “你病了,要敷药,所以我把你头发割掉了。” 陈望之皱起鼻子委屈,“我这样,头发还能长出来?” 宇文彻从来没有见过陈望之这幅表情,沈长平也没见过,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陈望之又道,“我很饿,那块糖糕,可以吃么?” 宇文彻将陈望之带回了台城,起初,安置在东厢。后来,着人打扫了太液池畔的一个阁子给他单独居住。程清见到陈望之,欣喜若狂,趴在地上去抱他的小腿。陈望之哪里还记得这样一个内侍,惊慌地躲在宇文彻身后,连声道,“你是谁?我可不认识你。” 程清痛哭失声,“殿下怎么不认识臣了呢?臣是程清呀!” 陈望之大摇其头,“不认识,我不认识你。” 宇文彻扶起程清,“他生了病,谁也不记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程清流泪,“原以为只有去阴间才能与殿下相见,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日!”又转忧为喜,跪下给宇文彻叩头,感激他救回了肃王性命。从此侍奉越发殷勤卖力。宇文彻平时用不到内侍,就打发他去伺候陈望之。陈望之却被程清那日的举动吓到了,说什么也不要他。于是程清依旧在宇文彻左右,只每日去太液池问候。 “殿下晚间问起,陛下怎么不去瞧他。”程清道。 宇文彻笑了笑,拿了个手炉抱在怀里,“他那边,炭火够用么?” “够用够用,这台城里,眼瞅着就君上和殿下,炭火怎么烧都烧不完。”程清察言观色,赔笑道,“也是了,君上好久没去瞧肃王殿下了呢。” “朕忙于公务,得了空再去。”宇文彻道。 “是,君上日日cao劳。臣明日去回殿下。”程清拉下帷幕,宇文彻道,“程清,他……真的提到朕了?” 程清道,“臣怎么敢欺瞒君上?殿下问起好几次了。” 宇文彻道,“好。”熄了烛火,他躺在黑暗中,心中五味杂陈。陈望之想见他,他如何不想见他?但是,怎么去见…… 他竟然犹豫了。 雪后初晴,宇文彻守在路旁柳树后,静静等待。 清脆的马蹄声,踏破了宁静。陈望之骑在骏马上,穿着一身雪白的裘服,衬得容貌愈发出尘绝世。“宇文彻,”他下了马,“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宇文彻道,“我打了狐狸,送你做衣裳。” 陈望之淡淡一笑,“我不要你的狐狸。” 宇文彻失落,“我知道你有狐狸毛的衣服,我没别的送你,就只有这只狐狸。” 陈望之牵过他的手,“你的手好暖。” 宇文彻顺势将他搂进怀里,牢牢抱住,吻他白皙的额头,“……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你这样,我当初就该先去求你父亲,将你许给我。” 陈望之安稳地靠在宇文彻怀中,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第9章 隔一日休沐。清晨,宇文彻醒来,身侧空荡荡的,他发了好一会呆。 “雪,还下着么?” 程清躬身,“下着。” 宇文彻嘴角起了小小一个燎泡,火辣辣一碰就痛。拢了拢披在肩头的狐裘,默然半晌,他吩咐道,“朕午间,要去探望肃王。” 银装素裹,琉璃世界。 太液池结了厚厚一层冰面,犹如光滑的镜子。几只硕大的灰喜鹊在雪地中蹦跳啄食。宇文彻穿过池边的游廊,边走边问,“他听到朕要去,有没有说什么?” 程清道,“殿下听说君上来探望,高兴得很。” 宇文彻道,“他高兴?” 澄清道,“若是以前的殿下,臣不敢妄言他的喜怒。现在的殿下么……” 宇文彻明白他的意思。陈望之失忆之后,行为举止,与以往大相径庭,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那个性子深沉的陈望之消失无踪,他愀然立在廊下,雪花飞入衣襟,一点寒冰,贴上肌肤,迅速地划开,蒸腾不见。 “……他高兴就好。” 事实正如程清所言,宇文彻前脚踏入院子,便看到阁子的门后探出一个脑袋。陈望之眨眨眼睛,周遭的宫人内侍跪了一地,他却站在那里,笑生两颊,欢声道,“你来啦!” 一个年长的宫女立刻拽一拽陈望之的袖口,低声道,“殿下,快——” “你们起来罢。”宇文彻怔愣。陈望之脸色红润,神完气足,黑亮的头发尚不能束起,披在脑后,用青绳绑住。眉目秀致,湛然若神,若不是趿着丝履,宇文彻简直以为,梦中的那个陈望之回来了。 “你看什么?”陈望之摸摸脸,伸出手,笑嘻嘻道,“我净了面,还洗了澡。” “啊,没什么。”宇文彻愣了愣,陈望之摆摆手掌,小声嘟囔道,“苦嗒嗒。” “什么?”宇文彻醒悟,原来陈望之要同他握手。这时那名年长宫女又拽了下陈望之的衣袖,轻声道,“殿下,刚刚说好的。” 陈望之放下手臂,笑道,“好罢。” “怎么了?”宇文彻一头雾水,问那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