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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了出来。实则她吃的只是几勺薄粥,几口便吐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便是干呕,肠胃一阵阵痉挛,片刻后唇边便流出透明的胃液,最后一看,吐出的水倒落了小半盆。 她攥着铜盆的手已脱了力,那盆又厚又沉,不住向下滑,明莲忙将盆扶住,将水杯凑到她唇边,“姑娘到行宫后便常如此,多半是水土不服,先喝口水缓缓脾胃。” 方眠颤着手去接,眼前一片光芒乱窜,发抖的细瘦手指硬是摸不到杯缘,隋戬捧着杯底,强喂着她喝了一杯下去,揉了揉她的腰背,手指在她左侧蝴蝶骨上的伤疤边缘稍微一停,心思转了个弯,旋即变了脸色,转而吩咐道:“这不行。明日回洛城。” 隋戬熄了灯,自去外头吩咐明日回国都的事宜。方眠软绵绵地被塞进锦被,动动手指都无力,却勉力翻了个身,朝里蜷着,费力呼吸了许久,才在铺天盖地的疲惫里睡了过去。 北宁山特有的梨花香气丝丝透进鼻腔,脑中嗵地炸开一团墨迹,染透了书页上的字,“北宁多雾,山顶有亭,亭名风波,朝暮下望,红尘滚滚,如隔浩浩风波”……尽数化作一片墨色。 十四岁的方眠蓦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偷偷来看杂书又被发现了,吐了吐舌头,硬着头皮抬头道:“我不是……” “不是!嘘,小声些。”小少年的声音稚气清亮,原来是方驭。 方眠心下一松,“你不是说你今天不来么?也不出声,我还以为是嬷嬷。” 方驭没有答话,她讶然地打量一晌,发觉他竟穿着素服。心下一沉,猛地站起来,声音发颤,“怎么,城破了?” 见方驭默认,方眠咬了咬牙,蹲身去摸小靴里的匕首,“走。我们说好与都城共存共亡,我必不食言,宗室中人死光之前,越国子民一个都不能——阿驭?” 方驭拉住了她的衣袖,脸色惨白,“皇姐,都是玩笑话,别说了……你才十四岁,你这样的姑娘不能上前线去送死。跟我走。父王他……叫我们跟他一起逃。” 踏血火朱砂斩家国 1 国破家亡的越国人没来得及同哀同哭,已被软弱的皇室打了一闷棍。卫国人攻城数月,越王从没打算还击或死守,只将这家国拱手让人,带着皇室宗亲拉开了整排马车,向宫外逃命去了。 原本方驭粘在方眠身边,但皇后腹中有孕,惊慌尤甚,方驭无法,只好去陪。方眠独自坐在车中,被晃得左右摇摆,手脚发凉,大着胆子掀开车帘,只见目之所及尽是血色,断刀残肢遍地,全是守城军的尸体。 她被车外景象刺得心口一抽,许久才回过神来,沉沉地想到,王室已退了,八千守城军却仍在螳臂当车地死守——可他们守的是什么呢? 她向后看看,这天下着雨,烟尘雨幕茫茫,满城都是奔逃尖叫的流民,压根看不到前后的王室车马。 方眠犹豫了一下,很快下定决心,从靴中摸出匕首,悄悄掀开车帘,心里低低说了一声抱歉,倒提起匕首柄,狠狠向着年轻侍卫的后脑砸了下去。 …… 她不会驾车,也不知道守城军的首领在何处,更不知道东西南北,四处冲撞,逢人便问,总算逼近前线。前方就是叫声喧天,地上全是血洼,马车已走不动。方眠跳下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血腥味太重,她蹲身搜肠刮肚吐了一会,正要向前,后领一紧,侍卫已追了上来,将她向回拉。 方眠两脚乱蹬,无论如何争不过他,最后动了真气,厉声喝道:“李侍卫,你敢动我?!他们在前线用命守这城,我有何颜面走?你当我是去送死?我去告诉他们别再守这城,去城北护送平民走!” 少女一身素白衣衫,端立在人间修罗场的正中心,裙角染了污血国土混成的泥,鸦羽般的黑发在雨中无风自荡,如妖魔如神只,更有无上庄严高贵。 李侍卫不知在转什么心思,沉默了许久,终于单膝跪了下去。这铁血奔袭了整个青春的汉子,在她面前,眼睛竟蓦地一红,“凤栖殿下是我们越国的良心,凤栖殿下活着,越国就不会亡。属下替您去前线,您可否成全这一点忠心?” 方眠一时呆着没动,他笑了笑,“殿下害怕?” 方眠赶紧摇头,他起身快步向前跑去,方眠拢了袖子,终究胆小,在马车边蹲下等待。 卫军占领了城墙,自上而下射下一波羽箭,流民哭叫着奔跑逃窜,一个中年男人后心中箭,向下一倒,他的妻子咬住了牙,头也不回,一手抱起摔落在地的婴儿,另一手牵着大些的孩子向前跑。 方眠只听得见一阵阵箭簇击打在马车上的声音,怕得发抖,掩住耳朵,却只觉身后火光一亮,马车被火箭射中,分崩离析。 方眠被木板拍得摔倒在地,惊慌间被那大孩子一拉手,向前扯去。她踉跄着要甩开,“城北!往城北跑!我、松开!我不去!” 那孩子死死拉着她的手,连拖带拽。身后有男人高声叫着“殿下”,方眠边跑边回头,出了口气,道:“李侍卫!其实我怕——” 眼前一花,一支发红的箭簇挟着风径直卷开衣衫布料和柔嫩皮肤,飞旋着钻进了后背中的皮rou,箭头刮过蝴蝶骨,那尖锐的擦裂声令人齿寒。 全身力气蓦地被抽空烧着,似有什么东西爆着火星卷席全身血rou经脉。方眠有一瞬间没有任何知觉,脚下一软,已跪进了泥地里,被半大孩子哭叫着拖向前去。 雨水和硝烟幕天席地,砸在每一寸痛得几乎烧出火的身体发肤之上。方眠无力合上眼睛,半晌,没叫出“父王”和“娘亲”,只茫然动了动嘴唇,极轻地叫道:“阿驭。” 唯一对她好过的亲人,他到哪去了? 方眠听说自己出生时早产,无论如何都不会哭,直到她母亲的手一松,将她摔在地上。她长大之后也鲜少落泪,这次的梦境却格外锥心刺骨,她辨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在风里乱抓,泪不知何时落了满脸,胸中却有东西堵着,哭不出声,越发用力砸自己的胸口,憋闷之感越来越重,她不知何时痉挛起来。 手腕被人死死控住,有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别打了。” 她喉中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哭,声带撕裂一般。那人在她身后躺了下来,将她拉得稍微舒展,贴在怀中,手在她背上轻轻摩挲,“不哭了……好了,不哭了。转过来?” 那是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