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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这京城中放肆,也为她讲述外面那一片她从未知晓的壮丽河山、风俗人情,是她窥知那令她好奇的一切的一扇明亮的窗。 而且他给了她从未得到过的爱。 就像是那画上最明媚的一抹颜色。 这样好的少年,她当年到底是何等冰冷的心肠,竟忍心要拿那样残忍的话来伤他呢? 燕临带着她去猜灯谜。 猜得灯谜的彩头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胜在不用花钱,感觉就像是白捡来的,真将那一大堆的东西都拿在手里的时候,只觉得比自己花钱买了还要高兴。 满街都是漂亮的花灯。 夜色一深,便全都亮了起来。 人走在里面,就像是徜徉在一片光海里。 路边也有小贩在叫卖一些吃食。 燕临竟瞧见有人摆了一筐鸡头米,招呼着往来的客人买,于是一下想起宁宁颇爱此物,便拉了她去买。 买的人多,最后没剩下几个。 那小贩见他衣着光鲜,忙堆了笑道:“前儿苏州刚运过来的,上等紫花鸡头米,好吃着呢,你要不尝一下?” 鸡头米又名芡实,一般都栽种在南方,因外表形似鸡头而得名,但吃的却是掰开之后里面的“米”,也就是里面的核。 跟莲子有些像。 燕临拿了几个来看,只道:“这两日漕河上水况不好,你这样新鲜的鸡头米哪儿能是苏州运来的?便是八百里加急的荔枝都不能这么快。什刹海里种的吧?” 那小贩顿时讪笑:“是是,您可真是火眼金睛。不过这味道也不比苏州的差呀,您尝尝!” 燕临便掰开来捡了里面一颗圆圆的果实,递到姜雪宁嘴边上。 姜雪宁下意识张了口。 燕临便问她:“好吃吗?” 姜雪宁点了点头。 燕临便道:“你剩下的这几个都给我吧。” 他递了一粒碎银子出去,也不用对方找,装了那几颗鸡头米便走。 姜雪宁便一路玩一路吃,等到终于玩得累了,燕临便拉着她到白果寺前面的台阶上坐下歇脚。 寺前栽种着大片的银杏。 到现在这深秋时节,树叶全都飘了黄,从树上掉下来,铺了一地。 寺内僧人们的晚课都结束了,远处的街上热热闹闹,近处却敲响了晚钟,安然而静寂。 燕临就坐在姜雪宁旁边。 这些天来,姜府里的一些事他也听说了,只觉得她好似有些变化,跟以前好像不大一样了。 他有心想要问问。 可一转头来,看见她并着脚蜷坐在台阶上,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嗑着那最后一颗鸡头米,旁人都是把里面的果实抠出来吃,她有时候却习惯于凑上去将其衔下来吃,跟只啄米的小鸡似的。 于是一时失笑。 哪里有什么不一样呢?还是他的那个宁宁。 燕临也有点累了,便顺着台阶在她身侧躺下来,望着那繁星满天的夜空,笑着对她道:“宁宁,很快我就要加冠了。” 姜雪宁动作一顿,沉默。 她不大想谈及他真正想要说的话题,于是道:“我有个人想要荐给你。” 燕临好奇:“谁呀?” 姜雪宁道:“叫周寅之,原算是我家的家仆,后来跟着父亲做事,父亲为他在锦衣卫谋了个职位。这几日朝中好像出了个什么周千户的事情,他求到我这边来,想谋这个缺,搭上你的路。” 这人燕临是听说过的。 他都不多问几句,便道:“那你改日叫他拿了名帖来投我便是。” 对她的要求,只要他能做到,从来都是一味地满足。 这般的回答,与上一世几乎无二。 姜雪宁于是想起了周寅之:她是想要避免勇毅侯府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也想要救燕临。可现在她谁也不是,能用的也不过这一个人。到底她如今做的这一点,能救到哪一步,连她自己都没信心。 此刻便慢慢垂了手。 一颗鲜嫩的芡实被她捏在指尖,她眼睫轻轻地一颤,忽然问:“燕临,你对我这样好,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她长得虽然好看,但京中别的大家闺秀也不差; 至于性情,她还比别人刁钻娇纵一些; 学识修养也平庸至极,用她亲娘的话来说那是“上不得台面”。 可燕临偏偏喜欢。 燕临觉得她是犯了傻,理所当然地道:“见着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跟京城里那姑娘不一样。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真真儿的,半点都不懂得遮掩。想要便去抢,不高兴便谁的好脸色也不给,高兴了又能把人哄得心里甜,伤着心了却要躲起来哭。我便想,这本该是个被人疼着的人,若能叫她每天都把我放在心上,用那种期待的眼神,亮亮地看着我,把我放到心上哄着,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姜雪宁又觉得眼底酸酸的:“可是别人都不喜欢我。婉娘不喜欢,母亲不喜欢,府里的下人不喜欢,京城里别的人也都不喜欢。所以,你就没有想过,其实是你喜欢错人了吗?” 燕临啊,你知不知道—— 我不会永远是那个被你捧在手心里就满足了的小姑娘。 我会长大,我会变坏。 燕临终于察觉出了她声音里带着的哭腔,慢慢从台阶上坐了起来,凝望着她红红的眼眶,只觉得心口都堵了,有点发闷。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她脑袋。 却是笑:“胡说八道。你想啊,你的婉娘其实本没有必要让府里面知道你和你jiejie换过。只要她不说,你jiejie便永远是姜府的嫡小姐。她若去了,这秘密便长埋黄土。可她临死前,既有自己的亲生骨rou在,却还肯冒着让她受苦的险,送你回了府。又怎么能说她不爱你呢?” 姜雪宁眼底的泪一下滚落。 她想起了婉娘。 也想起了婉娘临去前塞到她手里那个要送给姜雪蕙的镯子。 不知为什么,虽竭力地想要让眼泪停下来,却哭得越发厉害了。 那一颗鸡头米浸了泪。 燕临看得心疼,从她指尖拿了过来,含进口中,便是满口苦涩的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