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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妃一事宫中捂得极紧,老臣惭愧,所知甚少。” 楚钰记得秦王当年确实喜欢过一个比他大很多岁的女人。 后来那个女人死后颓废了不少时日。 “骊妃什么时候去的?” “老臣记得是建安二十六年五月初。” 秦王夜夜酩酊大醉的日子,似乎也是在建安二十六年的五月份。 楚钰自幼年起便觉他的母后待他客气有礼,亲热不足,素日更多是对他言行之掣肘与规限,偶尔看他时容易出神,也不知是否想起他的生母,神色变得极快。 如今回想起来,原皆有因果。 杨太傅摇头,“陛下待如何?” 楚钰盯着绯薄纸页上的漆黑字体良久,终于道,“我只有一个母后,至于母后身边的边牧和尚,找个借口杀了。当年苛待过骊妃的太后旧人,查清之后一个不落,全部杖毙。” 杨太傅欣慰叹道,“陛下今日所为,已有先帝的风范。那刘燕卿陛下当如何处置?” 楚钰将案前岭南快马送来的急报与杨太傅观之。 杨太傅目及水患二字,惊道,“岭南又出水祸?” 岭南偏远近海,先帝在世时便水患猖獗,积威如先帝提及岭南水患仍头疼不已。 如今新帝即位才三年,则水患又起。 若岭南水患可治,利在当下,功在千秋。 然朝中无人精于治水之道,只刘燕卿一人可堪用之。 此人杂学颇精,所工甚广。就任内阁时曾引水修渠,解南方数次大旱。 楚钰道,“岭南水患他若不能治,取项上人头不迟。” 杨太傅点头,“刑部空下来的位置陛下可有人选?” 楚钰遂道,“大理寺卿荣升。” 杨太傅道,“荣升到底年轻,近些时日怠惰纵酒,老臣他日多提点几分。” 楚钰道,“可。太傅退下吧,朕乏了。” 这朝堂之上风起云涌,人人踩着刀尖过河。 正如刘燕卿曾对戴高所言,皇帝不信他,却不得不用他,刘燕卿虽恃才无恐,也知见好即收。 永历三年十二月初,刑部重臣刘燕卿被革京职,贬至岭南,一时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到底这刑部高位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荣升手中。 荣家门前人人恭贺,却无人见到高升的荣家长子。 锦衣卫的人去抓边牧和尚时候,边牧和尚住过的殿宇已人去楼空。 同日宫中伺候的内侍被杖毙者足有百人,皆是太后宫中旧人。 最触目惊心的是,宣帝身边的大太监戴高也在这百余宫人中一并被杖毙。 听说死时双目圆睁,皮开rou绽,骨头一节节断开。 人们恍惚才记起来,原来戴高也曾经在太后宫中过。 戴高被杖毙后,他在冷宫中做过的脏污事渐显露于人前。 冷宫中被他攥在手心的女人才得以解脱,而被折磨至死的孤魂野鬼,连尸骨都不见天日。 太后深居宫中,称病不出。 刘燕卿接了朝廷贬谪的明旨,将刘府私宅的位置告知新任的大太监。 看着宣旨宫队渐远,他对身侧福宝一笑,“这次的内务府总管比戴高顺眼多了。” 福宝挠头,不知如何接话。 永历三年的冬天,宣帝母子离心,叔侄生隙。 刘府送进秦王府的第一封信埋下了火种。 火种要燎原需借风势。 刘府送到帝王案前的第二封信遂成东风。 第三封装着起居注的信送进翰林院后,刘府高门紧闭,车马徐行,奉旨南去。 夜乌藤。 生于灌丛崖壁,性凉味苦,以根入药可活脉解毒,以须入药可杀人无形。 刘氏灭国,胡人铁蹄祸乱中原,突厥悍将察察木重伤。 中原大夫以须入药,致察察木毒入肺腑伤重不治。 愤怒的突厥人将这位大夫五马分尸。 此后胡人铁骑所至之地夜乌藤寸草不生。 后世史书记,“胡人乱华,哀鸿遍野,易子争食,唯岭南之地偏安一隅,易守难攻,遂得保全也。” 丹砂解方中的最后一味药材,就在岭南。 第一百章 赵嫣死后,翰林院编书纂史的史官开始为这佞臣的一生作结。 程沐知赵嫣命不久矣,却未曾料到大理寺的囚牢是他第一次见书注的主人,也是最后一次。 如今朝局越发艰难,内阁废除后权归六部,刑部重臣被贬谪岭南。 荣升任其旧位,荣家已然又一个赵家。 然荣家与赵家不同的是,内阁已废,荣家再登临富贵,权势盈门,也不过是皇权手中的提线傀儡。 京兆尹调任六部,崔嘉接京兆尹之位,年纪尚轻,前路有泼天的功名利禄等着他。 他又是秦王府中的门生,同僚无人轻视之。 西北大军尚有半月即将凯旋,秦王一身承袭两爵,俨然封无可封。 陛下同太后之间不比从前亲厚,可惜作起居注之人戴高已死,而起居注只有帝王大行之日才会拿予史官。 青袍的年轻人盯着天际涌动的沉云许久,颇觉风雪将至。 天下黎民有君王重,笔下苍生唯史官重。 父辈的的儒教理想过度在程沐的身上,他人生的意义即写史和修史。 一笔书万世,一纸传千秋。 程沐摊开了书案上的绢纸执笔,字迹笔挺俊秀,落纸风致尚存。 写到“曝尸荒野,为野狗裹腹,受万民唾骂。”这十四字时,手中微抖,笔尖一滴浓墨坠落。 似一人心头浓黑的血。 程沐自幼年起修习颜柳书法数年,从未出过差错,颓丧将笔摊于一侧。 手中一本未装订入册的佞幸列传,若这最后十四字盖棺定论,往后赵嫣的名字也将与之并列。 才高命趸的前内阁首辅,于苦狱中耗尽了最后的一丝生机,死后尚要背尽恶名。 除了程沐,还有谁会卒读他的书注七日七夜,于字里行间窥视到过去的赵长宁磊落如青竹的模样? 刘燕卿被贬谪,戴高已死,程沐像是走在迷雾笼覆的林中,沿着蛛丝马迹摸索前行,眼见大雾散了,却又迎来疾风吹折枯木。 程沐出了书阁。 廊外积雪覆住草灰,晚风积威,鸟起不飞。遥见驿站信使至翰林院。 “翰林院可有位程大人?” 程沐遂拱手道,“信使辛苦,翰林院只我一人姓程。” 驿站的信使舟车劳碌往来各府,未多作托词,恭敬行礼,信予他手后匆匆离去。 何人来信? 返至书阁,见信无落款,书程沐二字,一见便出自那位刘大人之手,一笔一划透清风明月之逸态。 六页泛黄的起居注,他求而不得的因横陈于案前。 程沐逐字逐句地看过去。 暮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