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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会连一段山路都出岔子。 连微垂下眉眼,尽力忽视身体的不适。能保住一命已是不易,没有再做符骞拖累的道理。 或许是虫兽都因为寒冷蛰伏了,林中安静得怕人。有规律的踏碎落叶的声音之中,一声饥肠的鸣响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饿了?”符骞出人意料地问。 “……无事。”连微立即回答。却见前方高大的身影停了下来,在她走到近前时,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拿着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伸出手。这年头的人多有夜盲症,连微的身体虽不至于睁眼瞎,黑暗中却也看不太清。于是她的指尖碰上了一片温暖的皮肤。 冻得有些发木的指尖被这点暖意一烫,灼得她的心头也跟着一烫。她下意识地要缩手,手掌却被温热有力的大手扣住,一只纸包塞了进来。 温度转瞬即逝,残留的暖意在山里的寒夜中也飞快地散了。连微仍有些怔怔的,耳边听符骞说道:“常年行军的人,总会在衣襟内塞上一点干粮。不怎么好吃,凑合吧。” 她把纸包拆开一点,举到眼前。微蓝的月光洒下,让她看出这是一个烙得厚厚的面饼,其貌不扬,胜在扎实。饼子凑到唇边,错觉似的让冰凉的嘴唇也是一暖。 是符骞衣襟内的暖意吗? “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了,若难以下咽,再走一个时辰便可出山。”符骞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忽然开口道,“到镇上就有热食了。” 还是与平时一样的平静不波,但那熟悉的微微低哑此刻听起来却是异常让人安心。连微自己也没觉察到她紧绷了一晚上的背脊终于放松,唇角甚至弯起一丝隐隐的弧度。 “不会…已经足够了。” 为了便于保存而烙出的饼,硬而干,没有水和着,甚至有些噎。连微默默捧着饼子,硬逼着自己咽下去两口,没有什么味道,翻搅的胃部却是偃旗息鼓了。 甚至蔓延出一点珍贵的温度,暖了暖她瑟缩的身体。继续安静地走了一程,连微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问:“将军为肃州之主,也曾同普通兵士这样困顿吗?” 以至于随身备着保命的一点食物都成了下意识的举动。 风簌簌地拂过林叶,连微以为她不会听到回答了,就听见轻轻的几乎要散在风里的声音:“自然。” “身为将领,自然要与兵士食同鼎,寝同居,才知兵士辛苦,才能练得强军。夜间行军算得什么,百里奔袭直闯敌营,大漠中食水尽断与敌军搏杀数日,这些才是性命旦夕的事……” 手握肃州城,高高在上的符骞怎么会经历这些? 连微不敢信,但他带着回忆的口吻如此真切,就像他的生命里确实曾有这么长的一段时光,亲自在阵中与数不清的敌人拼杀。不知道血什么时候流干,不知道越发沉重的甲胄什么时候能卸下,刀钝了,双手因为沾满了鲜血在刀柄上打滑,来不及擦干,新鲜的温热就又溅上来,侧头一看,却是战友刚被割下头颅…… 剩下的路程在符骞缓缓的讲述中过去,连微意识到天际开始发亮时,脚下也已出现了袅袅炊烟。 这就是目的地的村庄了。 要去扈郡自然不能凭双脚走过去。符骞已安排了心腹带着匹精心“装饰”过的好马在此接应。那马看着并不膘肥体壮,毛色杂乱枯败无光,却在载了两人后仍精神奕奕地一声长嘶,而后四蹄撒开,奔驰而去。 连微在马上后望,穿过马蹄扬起的烟尘,见那名面容平凡的心腹笔直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他们的方向,直到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转过弯之后彻底不见。 官道上人不多,但都行色匆匆。他们共乘一匹杂色的马混在其中,开始还因为狼狈的形容时不时受到路人瞩目,待走出半日,便已完全不惹眼了。 离肃州城越远,越能体会出差距。屋舍零散破败,偶然见到的农人面有菜色,一路上见到的田野,竟有多半都是荒芜的。 察觉到连微的疑惑,符骞道:“前些年河西道常被征兵,这些田种到一半,耕种的男人就都被带走上了战场,能回来的不过十之二三,光凭妇人耕种,能种这么些已是不错了。” 连微看着片片荒田,在冬日里仍长着顽强地泛着绿意的杂草,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么跑了大半日,中途除了停下让马儿在路边啃两口草,再没歇过。今日天色暗得极早,约莫未时,已经阴得像是要入夜了。符骞的眉头越皱越紧,在风声逐渐开始呼啸时,为了保存马力一直不曾催马的他竟是双腿一夹马腹,催着马儿如离弦之箭,急速朝前奔去。 他说:“要下雨了。” 像是响应他的话,天际“轰”地一声,隐隐滚起了雷霆。空气中甚至已经能感受到丝丝水汽,团团黑云就在头上聚着,雨随时会落下。 这时节淋雨受寒可不是好受的,若得了风寒缓不过来,或许就要没了性命。连微在马上被颠得内脏都在翻滚,也没了挂怀的心思,撑起身子四下张望,忽然眼前一亮。 “那边!” 她腾出一只手指向东边,昏暗的天色下,一片墙垣遥遥而立,眼见的竟是一座城池的模样。 “那座城,我们可以进去暂避一避!” 刮在脸上的风已经零星夹杂了冰冷的雨滴。连微打了个寒战,脸上却是满满喜色。有城池,就有饭馆,有客舍,劳顿一天,总算可以歇歇了! 符骞却不见雀跃,他握紧了缰绳,踌躇片刻,才转了向。 “那已不是什么城池了。” 黑色的城墙仍真切的横在远处,连微不解回头,只看到一道坚毅的下颌。 “那是曾经的陈陵……”男人喟叹似的道,“不过如今,只是歇脚避雨,大约也还使得。” 陈陵、陈陵侯…… ☆、不走。 马儿朝远处矗立的城墙奔驰,当粗略的轮廓真切地展开,成了丈许高须得仰头去看的城楼,连微明白了符骞的意思。 这黑色的墙垣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石料,也并非是被天色所染。黑色斑斑驳驳,竟是烈火焚烧留下的烟痕,风吹雨打也没能洗去,顽强地留在了条石上。 黑色深处,是刀砍斧斫留下的刻印,浅处则混杂着暧昧的锈色,仿佛大片鲜血经年后留下的一点余痕。 石缝中钻出一点污绿的青苔,零星的残兵插在其间,折断的剑刃被厚重锈迹封存,只能看出大概形状。一片低压的乌云下看到这样的城垣静静沿着大地蜿蜒,仿佛什么沉沉的东西压在了心上。 符骞似乎也被这景象所慑,在风中沉默良久,直到一滴冰雨打在眼睑上。 他吐出一口气,提缰转向:“入城。” 连微难以想象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是怎样一场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