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带刺]原稿①
[梨花带刺]原稿①
如果可以,汤姆斯真希望自己没有把那个女人捡回去,那样人生就不会毁掉。 夏日深夜,潮湿闷热的房间不宜居住,汤姆斯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享受着雨后的微凉气息。昏黄的路灯下,只有他的影子作伴。 他心情不错,一年前考入喜欢的大学就读喜欢的专业,老师也平易近人绝不为难,家里人不忍心让他住在宿舍,每月打钱让他租房住。 未来的道路光明平坦,汤姆斯深深吸气,让清凉的空气钻入鼻腔,畅通肺腑。 一阵细不可闻的啜泣声让他提高了警惕。 小城市治安差,流浪汉们经常聚众斗殴,有被波及到的无辜人员会蹲在街边委屈哭泣。 他不想凑这个热闹,更没有那个好心当救世主。人在异地,小心为上,过多的同情心会连累自己。 他应该回头离开的,但他没有。 因为他在漆黑的街角,路灯照不到的夹角处,看见了那张只见过一次就念念不忘的脸。 是早就毕业的学姐,去年入学典礼上偶然遇到的,她开车帮朋友搬宿舍,车技不精把他蹭到了。一脸慌张的从车里钻出来,问他有没有事。汤姆斯不习惯与人为难,而且他常年打网球身子灵活恰巧躲开,确实没伤到。 学姐递给一张湿巾擦裤腿的泥水,手指修长纤细,指尖涂了淡粉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亮闪闪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幽微的清冽香气。汤姆斯伸手接过,忍不住多看几眼,湿巾被她捏过的地方暖暖的,是她的体温……汤姆斯摩挲着开始擦自己的裤腿。 “真是抱歉,”她说道,“我今天是帮朋友搬宿舍,人太多控制不好,一不小心蹭到你,你的腿没事吧?” 她的声音也是和香气一般的清冽悠远,犹如站在山谷中迎面吹来清风,温柔地拂去额角的汗珠后离开,抓不住一点。汤姆斯这才抬起头看她,女人穿着身婉约的鹅黄色旗袍,放量大,略弯着腰也显不出身形,只隐约透过布料看出丰硕的胯骨,耳边挂着巴洛克珍珠,看上去像只小鹦鹉,颇有几分调皮的姿态,脸是圆润的鹅蛋脸,两条弯弯细眉几乎要扫进鬓角,一双眼是清透的浅褐色,背着光幽幽的,让人忍不住猜在想些什么。 这身装扮倒是少见,汤姆斯想,学校留学生不少,穿旗袍的他还真没见过,他只在电影里见过旗袍,紧紧贴在身上,各种精致的印花,仿佛置身花丛,一会就迷失。他站起身子,女人只到他胸口。 “没事,你的车子虽然快,但我躲得更快,一点事都没有。”他笑道。 女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嘴角边开了两朵小酒窝,“那我就放心了,你的裤子被弄脏了得好好洗洗,先用手搓搓再丢进洗衣机里,这样吸的干净。” 汤姆斯挑挑眉,“多谢,我一定按照你的步骤来做。你很擅长清理衣服啊。” “我是学校的留学生,有时候洗衣机不够用只能手洗,这才练出来了。要不然,我才懒得洗呢。”女人嘟着嘴抱怨,唇瓣红润。汤姆斯这才发现她没有化妆,脸颊上、唇上都是夏日炎炎带来的粉红,反倒显得皮肤白皙。 汤姆斯哦了一声点头,“你这是要和朋友一起搬走?” “不是,我早毕业了,朋友听说我租了房子要跟我一块住呢,真不该答应,不然也不会蹭到你啦。” 她笑起来,这回换汤姆斯跟着笑了。笑完了,朋友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吆喝着让快走,女人朝他摇摇手开着车走了。 人虽走了,味道却留在原地,萦萦绕在身边。 后来不知怎的,汤姆斯忽然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深夜都在抱着电脑看纪录片,甚至下了软件学中文。可惜中文太难,他学了这一年还只是个门外汉,连声调都分不清。 汤姆斯眯着眼睛借路灯的光细看,那蹲着哭泣的女人似乎主意到背后注视的人,转过头把脸完全漏了出来,这下,他完全相信了,这就是他在一年前偶然遇到的中国留学生。 她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三步并作两步,汤姆斯走到学姐身边半蹲下,“嘿,你、你还记得我吗?” 这笨拙的开场白刚开口就后悔了,他恨不能搜肠刮肚想出点有意思的话。 面对身边忽然来了个高大的男人,女人立刻警惕起来,身体往墙根缩了缩,“你是谁?” 她完全不记得他了,眼里满是惊恐,腮边还挂着一滴泪珠,真让人心疼! “别害怕别害怕,一年前牛板筋大学的开学典礼,你开车把我撞了,那天你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旗袍,想起来了吗?”汤姆斯惊讶的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记得她一年前的衣着。 女人警惕着后退,动作间露出了披肩下的衣服,是一身吊带连衣裙,胸前的交叉绑带把丰满的胸脯高高托起,裙边开叉露出双长腿,脚上的高跟鞋丢了一只,剩下的一只还断了跟,歪歪扭扭挂在脚边,脚背上是浑浊的泥水。汤姆斯别过头,不敢看。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眼睛转着,好像想起了去年的记忆,试探的问道:“是你?” “是我啊,我该叫你声学姐才对。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女人的嘴张了张,眼泪比话先流出来。 汤姆斯顿时慌了,他最怕的就是泪水,只要对方一哭,无论谁占理,他都会举手投降。 汤姆斯慌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笨拙地擦着女人的泪水,接连涌出的泪很快把纸巾沾湿,看到女人哭红的眼角和鼻头,他忽然想起了中国古代形容美人落泪的话——梨花带雨。美人白净的脸上滚落串串泪珠,可不就是雨后的梨花般惹人怜惜嘛? “学姐,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得先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待着,这附近有家酒吧,我带你去那里?”汤姆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值得信赖。 谁知女人一听到酒吧二字疯狂摇起头,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被风吹乱的发丝黏到腮边,是梨花败落的枯枝。 “好好好,我们不去,我租的房子就在附近,我带你过去,好不好?”汤姆斯低下头用哀求的语气哄着。 女人仔细考虑了片刻紧接着点了点头。 在起身时,不知是蹲的太久还是哭的全身发麻,女人的身子歪了下倒在了汤姆斯怀里。 他没办法,只能背着女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