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恭且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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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百灵出去的时候看到了郑简,她同这个来自右骁卫的探子不是很熟,便只点了下头,算是全了礼数:“将军现在不便见人,郑将军请回吧。” “无事,让他进来。” “是。”有了丘神纪的话,朗百灵也不好再拦,便侧了身让人进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刚刚从郑简身上感到了微妙的得意。 一个探子,有什么可得意的,朗百灵心想,罢了,将军传唤他自是有用,她只要按将军意思去做便好。 郑简入了帐中,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若说刚刚是气这人宁可叫个中庸也不叫他,可恨自己做这么多都没被他当自己人,现在正主就在眼前,他又忽然的没了脾气,反而开始替人辩解——是了,自己本来就是被派来监视的探子,被提防着也是正常…… 帐中信香尚未散干净,丘神纪刚历潮汛又经窒息,也顾不得形象,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只是半天不见动静,才瞥了一眼过去:“多大个人了还闹脾气,刚刚的话听了多少?”他有气无力地朝郑简招了两下手,示意人过来。 郑简原地踌躇了一下,才挪上前去,跪坐在塌边,也不说话,就垂着头,像是犯了错的狗:“都有听到。” “嗯,然后呢?” “……”郑简张了张嘴,头垂得更低,问道:“那我呢?” “将军替旧部那么多人算好将来,我呢?”他拉起丘神纪垂在塌边的手,将脸颊贴了上去。 “你?”丘神纪笑了声,手朝郑简脸上拍了拍,“你是公主的人,这次也立了不少的功劳,自是要进北衙羽林军的。” “天子眼下,所少人羡慕不来的位置,莫说我这些旧部,就是我都不够格。” 可是郑简的第一反应却是“我不想去。” “这可由不得你,”丘神纪侧过身来正色道,“让你去,是信你;你不愿,便是不忠,不忠者自然不可信,届时你我,这军中众人,都难保性命。” 他语速比平时慢,字与字还带了些许黏连,许是刚刚被勒的,却显出一种的掷地有声,字字如雷炸在耳中,“听着,”郑简不由得仰起头,抿紧了嘴唇,屏息望着丘神纪对自己道,“我不管你现在什么心思,总归得活下去,才能看到如愿时,听懂了吗?” “……是,”郑简答道,像是得到了些许勇气,便结结巴巴将心底的问题也道了出来,“那、那,那刚刚……为什么……” “刚刚?朗将军是中庸,你是天乾,这种事往上凑什么凑!” 郑简喉咙里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声音,委屈巴巴地蹭了蹭丘神纪掌心。 丘神纪冷哼一声,道:“想都不要想。” ———————————————— 却说一匹快马又进了洛阳城的大门,李包连日加急算是看完了这累年的卷宗,又同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些,方舒了一口气:张言川一众虽有落网者,但匪首仍是在逃,也是多亏了武明空当日未调兵马,不然还真未必如此。 谢天谢地,还有转圜之机,刚有此念,李包便立即提醒自己:此次再不可大意想当然,千万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若是过些时日,西北大军班师回朝,找徐卢二位大人好生商量,再同丘神纪好好问一问,再做定夺,万不可如当年那般意气用事。 只是他没想到,莫说商讨,此后一连数年,他便是想同丘神纪见上一面都难。 大军凯旋,比军队先到京城的,是丘神纪病倒的消息,他以身体抱恙,再难堪朝廷大任为由,请乞骸骨归田,武明空驳了他三次,见他仍坚持如此,方才同意,又派太平公主亲去探望。 太平本是不愿,但圣命难违,只得待人抵京后亲自走了一趟,又亲去皇宫复命,路上偶遇武明空颇为倚重的上官内舍人,她二人年纪尚小便相识,关系向来不错,便谈了几句,上官问她丘神纪如何,太平答曰:“行将就木,气息奄奄,尸居余气,形神已离。” “呀,这话听着很是熟悉呢,”上官内舍人掩面一笑,见太平脸色骤变,又赶忙解释,“你莫要多想,司马懿那时已年近古稀,丘将军这才一半,差得远呢,我就是随口一搭话。” 太平听了她的话,又想自己这段时间收到的密报确实说了丘神纪身体出了问题,再算了算药的日子,脸上方缓了颜色,笑答:“上官舍人说的是,我还要回禀圣人,不多耽搁了。” 待听了她的回禀,武明空点了点头,于第二日朝会大张旗鼓地表示诸将为大周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必不能使众将士心寒,专门命人将宫里的太医拨去一名专门照看丘神纪,又将一众将士提拔至为南衙府卫的将军,其中朗百灵沟通安西四镇有大功,特擢升为右金吾卫大将军,代丘神纪接掌金吾卫,还有几人因表现勇武,特调至北衙以为禁军,郑简便在此列。又有卢纳、徐有才等,于军中有功,着官复原职。 突厥可汗因请降,被封为“归国公”,并授予右卫大将军一职。 时任礼部尚书武三思趁机建议建天枢以表圣人天命护佑,威震夷荒四海归心,武明空很是开心,当场便准了。 至于丘神纪如何封赏,便等到他病好了再说。 李包得知消息,有心要去探望,却见丘神纪府内外具是看管颇严,思虑再三,还是没敢进去,待过去半年有余,过了正月,朝廷的年号已经换做“万岁通天”,丘神纪身体才见好,奉旨入宫觐见,武明空娇嫩嫩的小手一挥,先是重重赏了太医,又拿出封疏奏问他:“突厥汗王请以六胡州同单于都护府归其辖地,将军同他们打了多年交道,以为朕当如何?” 丘神纪叩首道:“陛下自有圣裁,末将患病已久,而今世易时移,当因时而治,不敢妄言。” 武明空眨巴两下眼睛,思索了一阵,唤道:“婉儿,去制诏,”她的声音娇俏如黄莺,一点也不像是过了古稀的人,“就说,赐突厥谷种五万斛,杂彩五万段,农器三万事,铁四万金,再允许他们和我圣朝通婚,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说完,她又沮丧起来,嘴巴撅起来,苦恼道:“丘将军立了这么大功,又是大病初愈,朕该赏你点什么好呢?” “但由陛下做主。” 座上的少女沉吟许久,方眼睛一亮,一拍手掌道:“对了!将军为朕征讨四方至今仍未婚配,朕便赐你桩婚事如何。” “末将,叩谢陛下圣恩。”丘神纪叩首于地,头垂得低低的。 万岁通天元年,帝下诏,前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纪征讨突厥吐蕃有功,着封其为辅国大将军,授左光禄大夫,配于恒定王武白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