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下)
樊笼(下)
看不良帅冲进殿内后,袁天罡也转身离开。 绕着宫城转了一圈,转进了地道口。 只是看看。 他这么想着,打开了机关。 守卫还挺多,对他来说和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进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就是别人的血有点多,那丫头会被吓到吗。 推开门后,丹炉的火气铺面而来,炼个药而已,至于这么声势浩大吗? 但…… “你怎么在这儿?” 樊灵儿面色古怪,道:“巧儿是我meimei,我当然要来了。” 门内的护卫已经朝两人冲了过来,袁天罡要护着她,没时间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到洛阳,还能摸进皇宫地道。 依然是很顺利的解决了这些人。 但没人问话了。 上方似乎有石头下坠的声音,“他”这么快就来了? 那他也不必着急了。 章五郎章六郎都不在,袁天罡环顾四周看哪能藏人,樊灵儿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打碎了宫灯,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落。 袁天罡皱眉,刚准备说话,地面台阶裂开,一具棺材升上高台。 棺前矗立着一环丈,上面系着的铃铛因震动发出响声,棺后,香炉置于石柱之上,散出诡异的烟。 “她在这。”樊灵儿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快步走上台阶,驱动机括,棺木应声打开。 樊灵儿扶起里面的人,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小乌龟滚落在她膝上,慢慢往上爬。 那人表情平静,闭着眼睛,脸上沾了樊灵儿的血。 是樊巧儿。 袁天罡松了口气,往上走了几步,伸手想把她抱出来。 靠得近了,袁天罡才发现她脸上浮现着因颜色极淡而难以察觉的细碎纹路,像某种毒蛇的外衣,熟悉的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接触到巧儿身体的一瞬间,胸口仿佛被利刃贯穿,袁天罡没法控制地把血咳在了她身上。 “你怎么了?”樊灵儿诧异地看向袁天罡,神情继而转为惊恐。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活人,袁天罡胸口却蔓延开猩红。 “松手,别碰我们,去……把香熄了,环丈……弄倒。” 伤口并没真的出现在他身上,咳血只是痛感放大的连锁反应,樊灵儿的神情大变应该是受犀角香影响,看到了他受伤的幻觉。 真实与虚假交织,多阔霍的把戏,这么多年了还是麻烦得让人生厌。 但只要不接触或切断媒介后便无法生效。 他更在意的是怀里的人似乎一点温度都没有,那些纹路恐怕是…… 袁天罡把樊巧儿抱了出来,这样近距离的接触,钝痛更明显了。 他知道是假的,没再咳血,可疼痛牵引着肌rou不受控制地抽动,手掌放在她背后聚气探知脉息,真是漠北古法。 用来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枉她自诩为神。 还好她之前受过天罡诀一击,可以顺着阳气驱散这股阴气,袁天罡运气,樊巧儿脸上的纹路开始变淡。 樊灵儿已经弄熄香炉,推倒环丈。 袁天罡感觉自己好了一点,驱散阴气的速度加快了一点,樊巧儿的身体忽然剧烈痉挛,咳出的血喷了他一脸。 垂在地上的铃铛又开始作响。 她怎么还没走。 心绞痛的感觉又开始加重了,袁天罡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流出他的胸膛。 都是假的,他强撑着,抱紧巧儿,她还在吐血,表情平静地近乎诡异,那些纹路的颜色又开始加重了,袁天罡眼前一阵眩晕,没办法分辨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袁天罡看到樊灵儿着急地上前,她的手腕上还有血,背后的台阶下可以看到她打破的宫灯。 里面燃烧的东西露了出来。 难怪她一点都不觉得疼,难怪她知道机关在哪儿,难怪她知道地宫怎么进,难怪她能这么快就到达洛阳。 她根本就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都是普通人。”袁天罡问。 “兄弟与姊妹,野心与平凡,是很有意思的对照组,况且本座听说你很在乎她们,这样更有意思,可惜棋子提前损毁,结局已定,也不知道外面你那位帮手是谁,下手那么快,啊,他来了……” 多阔霍的声音中透露着戏谑。 被困住这些年,她总得给自己找些乐子,才不至于发疯。 看折磨自己的人痛苦,就是她最大的快乐,所以她教章氏兄弟秘法提升功力,“亲临”洛阳指导他们炼丹。 是章六郎,他速度奇快,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嘶吼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袁天罡一手抱着樊巧儿,一手对掌击退章六郎,便没有办法阻止樊灵儿的动作。 她握住了樊巧儿的手,念动咒语:九重幽地通玄天 达摩无相摄阴魂 厥气盈瞒去形离骸 黑白不化 人鬼和合 垂绝无倾 樊巧儿脸上的纹路淡去,没有再吐血,身体变得平静,体温也开始恢复。 相对应的,樊灵儿开始咳血,身体不受控制地抽动颓然下坠,袁天罡伸出空着的手掌去扶,只接到了一手血,躯体从他的手掌滑脱。 从刚才开始一直响的坠石声终于完全停止了。 大门推开。 无形的神女跟袁天罡一起向外看去。 竟然…… 什么人都没有。 怀中的人又动了,袁天罡低头,她睁开的眼睛里映照出的似乎是一张布满伤痕的脸。 袁天罡明白,“他”不光推开了门,而且已经进来了。 樊巧儿从来没想过死亡是一种什么感觉,她年纪轻轻不必考虑这个问题。 最初给她留下这种记忆的父母形象已经很模糊了,小时候疲于奔命,长大了点忙着赚钱保住自己。 倒下之前,樊巧儿气得是爷,每次结束后都要给自己来一下,上一次摔人,这一次直接弄晕。 不明白他到底看她哪不顺眼了。 在一阵摇晃之后樊巧儿恢复了意识,脚下,头上,好像都有一种压迫感,还有什么四爪动物在她身上爬。 她背后抵着的不是床吗,怎么会晃,还有这些方向的感觉…… 樊巧儿荒诞的觉得自己该不会被装棺材里了吧。 她想说话,发现自己别说发出声音,连嘴皮子都抬不动,其它部位更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 摇摇晃晃的感觉愈发明显,她这是被抬着往哪走? 下葬吗? 她还没死呢。 心情激荡间,樊巧儿忽然闻到一股异香,那动物停在她脸上不动了,她的情绪近乎诡异地平静下来。 耳畔传来几声鸟鸣,湿气伴随着溪水潺潺顺着缝隙蔓延进来,阴冷的寒意浸没全身,只有被爷抓过的手腕还是正常的,相比之下古怪生热。 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滴在脸上,顺着鼻梁往下滑,滚落到颈间,刺骨的疼,她呼气,腕间的热气也一点点没了。 樊巧儿感觉起了一阵大风,吹着不能动的自己到了一处宽阔的所在。 厚重的钟声敲响,好像在举行什么盛大的典礼,几声清脆的铃响后,她睁开了眼睛。 巍峨的宫殿竦立在眼前,飞檐上大鸟振翅,直插云天,似一座巨大的牢笼将她封锁。 庭前高擎的廊柱掠过,一切仿佛光怪陆离的幻梦,回过神来后,已置身殿内。 她的手握成拳又摊开,可以动了? 视线却无法从面前的大床上的婴儿身上离开。 披着大红蔽膝的婴儿面容姣好,额间的莲花印记摄人心魄,叼着玉璋朝她爬来,口涎滴落,喉间嘶鸣不断,更像是只野兽,眼中充满了怨毒。 脚踝传来丝丝凉意牵引着她的视线,虺蛇 已爬上了小腿,地上还有更多的蛇朝她爬来。 以她的性格看见这样一副场景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保持镇定的,可是仿佛陷入了泥潭无法挣脱般不得动弹,诡异的平静感使她只能站在原地,任它们爬了上来。 看到这一幕的婴儿更加怨愤,不顾已经到了床的边缘,爬地更快了。 落地的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巨人,半边脸貌若春花,半边脸形似恶鬼,他的身体也是这样,一半正常,一半肌rou诡异地隆起,有些还腐烂了,露出森森白骨。 他向她跑来,发出的仍是嘶鸣,铃声又响了,他的身形定住,嘶鸣变成了哀泣,有几分像孩子的哭声,又像祭典尾声的回响。 “……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叹息声回荡在殿内,这声音恍若从天边传来,哀婉悠扬像神女所唱的挽歌。 什么? 樊巧儿想听的更清楚些,忽然感觉背后有人推自己。 她抬头,眼泪流出眼眶。 布满疤痕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面前是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盛满了担忧和柔情。 所有知觉恢复正常,身上都是血,樊巧儿不住地发抖流泪。 他抱着她,语气温柔:“已经没事了,巧儿。” 樊巧儿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棺材里了,但那股诡异的平静感似乎还缠在胸口,她往下看,被他伸手挡住了眼睛:“不要看。” 她已经看到了。 “姐……姐……” 血腥味冲进胃里翻江倒海,冲出来的时候混着胸口那股郁结的平静变成血块被她呕了出来。 烧犀角可以看见平常看不到的东西的说法来自《异苑·卷七》。 幻境出现的东西及引用句出自《诗经·小雅·斯干》。 走剧情莫名走向阴暗风了,下一章一定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