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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重逢



    “回大人,不曾有人教小的们。”

    亓官柏见众人面面相觑,垂下眼眸,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敲着掌上的头骨。

    “是小的从书上看来的。”

    亓官柏叹了一口气,启唇小声说了什么,然后他身边那个长相漂亮的少年便出来赶走围观的人了。

    夏福走出衙门,呼吸总算顺畅了一点,但又不放心,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再说什么呢?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亓官柏身边的那个别看年纪小,脾气爆得很,瞪了夏福一眼。

    夏福赔了给假笑脸,麻溜地走掉了。

    所以最后那些人究竟有没有提起他,未可知。

    但后来想想提到了也无妨,他充其量也是被压榨的一员,一起出谋划策怎么了?他恰巧知道的多,多出一点怎么了?他有心提供了一些证据和收集证据的有效手段怎么了?

    不怎么,特别正常,顶多让先生在心里夸她一句好样的!

    这一通自我安慰下来,夏福紧张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记住,他和先生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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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柯铭听闻公堂上的事情顿时慌了,他看向母亲,“母亲,我们快逃吧!”

    “逃什么?!”县令夫人怒气冲天。

    逃什么?她自小锦衣玉食,岂能当个逃犯?!

    一听就知道是谁害了他们一家。

    夏得福!只有他手里掐着那本暗账!以前明里暗里撬走了多少不知道,现在反来倒打一耙?

    好啊!谁也别想好过!

    “母亲!你去哪?!”

    柯铭只见母亲冲进卧室,像疯了一样翻箱倒柜:“没了!没了!身契呢!?那一家子破烂人的身契呢?!”

    “夏得福!!!!!我杀了你!!!!!”

    正巧撞见进来的钭阳,一下子抓住了他们母子二人。

    “老实点!”

    亓官柏走进来,看了一眼不断抓狂的县令夫人,问道。

    “谁是夏得福?”

    县令夫人像是没听到一样,在钭阳手里横冲直撞的。

    “你说。”

    柯铭也被母亲的样子吓到了,但他更怕祭酒,颤颤巍巍地说道:“夏福……夏福是我家下人的家生子,夏得幸的哥哥。”

    “人呢?”

    “他们一家前几年就去边上做佃户了,给我们家耕田,还……还在城南开了家粮铺。他也是昌召旻先生的亲传学生。”

    “夏……福。”亓官柏喃喃道,“还真是个好名字。”

    “好名字?”钭阳听了撇撇嘴,“这名字土死了,哪个草包起得?”

    见亓官柏心情看起来好像愉悦了一点,柯铭跪着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摆,仰头小声说:“先生!先生!”

    “昨日的警告我收到了,我真的真的没有把那天看到的说出去一点!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父亲母亲求求情?不要下狱好不好?”

    “昨日?警告?”钭阳纳闷,“你在说什么?”

    柯铭转头看向亓官柏冷若冰霜的脸。

    “谁跟你说的?”

    “就……昨天去喝花酒,被一个小娘子,拿着把弯刀……”

    看着亓官柏眼中的冷意更深了,他急忙解释道:“那弯刀上!弯刀上刻着您的私印!所以学生才以为她是您的人!”

    钭阳怒视着他,逼问道:“你都跟那人说了些什么?”

    柯铭被吓得一抖:“没什么!就,就是那天晚上看见的……看见的……”

    “哪天晚上?什么呀?”

    “行了。”亓官柏出言打断,“柯公子还是回房吧。”

    “先生,那我父母!”

    衣袖被狠狠拽住,亓官柏手中的头骨就这样滑落到了地上。

    “啪!”

    亓官柏一下子甩开了柯铭,连忙捡起头骨仔细检查,紧张的样子像是掉了一块心上的rou。

    还好,没有破损。

    紧绷的背一下子放松下来。

    “先生……”

    转头,看见跪在那里的柯铭抖得仿若是块摇摇欲坠的石子。

    亓官柏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

    “先生二字,不是你该叫的。”

    柯铭双眼瞬间失去了神色:“是。”

    府邸被查抄,父母都在大狱,钦慕的师者不愿再看他一眼。柯铭很是悲痛,便去常去的花楼喝酒,喝了一半人家发现他没钱,将人扔了出来。

    柯铭从地上起来,“嘿嘿”了两声。

    不想回家看到屋内的惨状,于是在深夜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来到一个小巷。朦胧间,柯铭觉得周围的样式有些眼熟啊。

    这不是……

    念头还没出来,后背就狠狠地挨了一脚。

    “谁?!谁打本少爷?!”

    “少爷,我呀,不认识了?”

    柯铭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看清的眼前的人,顿时火冒三丈:“夏福!!!都是因为你!!!!”

    夏福侧身轻松躲过一个醉鬼的攻击:“莫名其妙的,你们难道不是自作自受?”

    夏福左右躲闪,轻盈地似是在跳舞一般:“这只是当初你们射出的箭,此时正中心口而已。”

    说罢,夏福一个拳头打向了柯铭的脸,满腔怨气全然倾注,毫不留情。

    “你敢骗我弟弟去送死?!”

    “那年你尿我身上不记得了?!”

    “大冬天推我进冰湖不记得了?!”

    “打得我爹三天下不来床不记得了?!把他当狗训不记得了?!”

    “脱我娘衣服,开你那破烂恶心的玩笑不记得了?!”

    “我让你,笑!笑!笑!”

    “笑呀你!”

    一句话一击,此时,柯铭已经被夏福揍得鼻青脸肿神志不清了。

    夏福停下来盯着他喘着粗气,样子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又伴着周围微凉的空气咽了下去。

    眼睛不动声色地抬起,环顾四周。

    深夜,华灯已歇,虫鸟无声,万籁俱寂,唯一喧闹的声色之所也距离这里有好几条街。

    于是夏福俯下身,拽起柯铭的衣领,贴在他耳边,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人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你还敢造他的谣!妈|的你说你该不该死?!”

    “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最好的老师”

    夏福提着他的身体一下一下磕在地上:“采阳?!”

    “双修!?”

    “炼童?!”

    “亏这些词能从你的狗嘴里说出来!”

    “你听过他的课么?”

    “了解过他的思想吗?”

    “读过他的育人策国论吗?!”

    “我都不敢去见他,看他一眼……”

    “你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去诋毁他?!”

    夏福的哭声终于压抑不住了。

    为什么?

    十六年,还不足以忘记一个人吗?

    手背已经血rou模糊,夏福却感觉不到痛。

    十六年,仍不能让你将春日的墨香,案几上似碰非碰的小指与风中缠绕交叠的发丝抛却脑后吗?

    十六年平凡幸福充满爱的日子,都替换不了凉薄地狱中那一丝温暖吗?

    他放下早已没了意识的柯铭,掩着面,大滴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

    姬夏……

    即使那夜鼓足勇气成就了最后的放纵……

    也依旧填补不满你那颗蠢蠢欲动,空虚寂寞,腐朽糜烂的心么?

    ……

    “……。”

    夏福的哭泣戛然而止,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

    谁在那!?

    他朝巷头巷尾看了看。

    并没有人。

    难道是他精神太紧张听错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起身擦干眼泪。

    最好还是快点离开这里。

    他在巷口探出脑袋,确定空无一人,于是边观察后面边迈出了步子。

    末了回头时,余光看见了旁边石台上,竟然有一个白色的头骨,月光映着,发出了微亮的光。

    ?

    为啥这里会出现个骷髅头?

    夏福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只一眼。

    他就发现头骨左右两边对称的孔洞。

    瞬间,不知怎的就想起,曾有一柄利箭横穿过他的脑袋。

    濒死的感觉涌上心头,脚一软,一下子摊在了地上。

    他身体发冷,浑身颤抖,甚至感觉喘不上来气。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他眼前。

    那么……

    熟悉。

    “要帮忙吗?”

    他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这是?!

    “不……不用。”夏福低着头迅速站起身,将满是血渍的手背藏进袖子里,“多谢先生。”

    然后侧身绕过,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谁料,一抹白色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夏福怕碰到人,于是生生自己往后撤了几步。

    “先生有事吗?”

    他刚才情绪不稳,又在始料未及的情况下遇见了亓官柏,难免会慌。、

    但现在冷静一点了。

    不知道刚才喊出来的话亓官柏听见了多少,但此刻出现在这里,多半是与柯铭有关系。亓官柏不认识自己,势必是好奇揍人的原因。

    不要紧的,只要真假都说一点,圆过去就好。

    夏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他上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亓官柏,还是在十六年前那个夜里。

    奇怪的是,岁月仿佛在他身上停止了,亓官柏竟与那时一模一样,除却纯白的头发,不惑之年的人容颜竟没有丝毫变化。

    你明白所见如此给人带来的震撼吗?

    不……

    你不懂。

    皱纹是年华的征象,衰老意味着隔阂,距离,提醒他十六年不识不见的空白期。

    可亓官柏身上什么都没有。

    皮肤的纹理,眉毛的弧度,古水无波的双眸……全都没有变。

    怎么能没变呢?

    这让他有种深深的错觉。

    就好像,

    登基大典……

    夜宴宫变……

    一夜荒谬……

    统统发生在昨日。

    他们没有十六年。

    没有不见。

    没有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