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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病秧子夫君和离后 第32节

    到梁和滟院子的时候,看见绿芽搬着盆水仙花,走出来,那花梗子上?也糊着红纸。

    他瞥见了,皱皱眉头:“怎么搬了这花?”

    “是要搬出去的,如今花少,屋里放着的,也就只?有水仙一类,这盆是小丫鬟放的,但我想?着我家娘子当时就是在那劳什子水仙花宴上?受的伤,好不吉利,所以要搬走。”

    裴行阙点点头,垂眸,看那花。

    又想?起?那日宴会上?,他桌上?放的那一株。

    金盏银台,他阿娘最喜欢的样式,每逢冬日里,殿中便摆满这样的花,香气浓烈,连她衣摆都熏染上?,却又小心翼翼嘱咐幼弟,要他别?捧那球茎花枝,说有毒。

    彼时宴上?,他低头,去嗅,却不是熟悉的气息。

    浓厚香气遮掩下,仿佛还有另一丝气味儿浮动?。

    手指轻抬,沾过花蕊,浓黄的花粉易得,轻易就蹭进酒杯里,奉到太子面前。

    他被羞辱许多回?,太晓得梁行谨的脾气秉性,晓得要怎么才哄得他喝下那酒——先把姿态放低,作出唯唯诺诺的样子,等他把自己羞辱过一通,脾气发完,威风耍过,到时候他不以为?意了,再把酒捧上?,他就少了许多戒备。

    裴行阙眼垂下:“是很不吉利。”

    “拿远些吧,别?叫你家娘子看到。”

    绿芽很用力地?点头,捧着花,快步出去了。

    裴行阙则掸了掸衣服,抻平衣摆,确认自己体面干净,才推门,去见梁和滟。

    “侯爷看完书了?我想?要的那里有吗?”

    梁和滟原本正在算账,虽然惯用的手如今有点不灵光,但算起?账的速度来丝毫不见慢,今晨还厚厚的账本,只?剩几页了,见是他,抬头问。

    裴行阙摇头:“找了一圈,没有看见。”

    梁和滟叹口?气:“那里头书好多,明?明?各门各类都有,怎么偏偏没有正经医书?我前两天让绿芽帮我去看,也没有,看来想?研究下我这跌伤,真是要自己出钱买了,如今书价甚贵,我想?着那里面若是有,也能省些钱。“

    裴行阙笑笑:“我过两天替县主去书摊上?看一看。”

    梁和滟点头,谢他,又问:“听绿芽说,京兆尹派人来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大事情。”

    裴行阙咳一声,揉揉眉心,语气平和:“周贺死了,京兆尹派人来问一问县主。反正和县主没有关系,我已把人打发走了。”

    “死了?”

    梁和滟挑眉,只?觉得有些事情千丝万缕,仿佛扯得上?联系,却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半晌,她看向裴行阙:“侯爷那日说的事情,办完了吗?”

    第37章

    “还没。”

    裴行阙语气温和, 带一点笑,仰头斜靠在那里,他?最近又有点苍白, 常常咳嗽,长随煎了药给他饮下, 他?喝了, 偶尔好转,大多时?候,脸色都还很难看。

    梁和滟盯着他看了片刻, 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既然是他?自己的事情, 又一直没告诉她?, 那似乎就关乎一些他私人的事情, 她?也就没再问下去。

    唯一有点担心的, 可?能就是那事情会不会违背律法, 被处罚的时候会牵连到她?或阿娘。

    她?问过, 裴行阙笑着, 避而?不答,反问:“县主眼里, 我是那样的人吗?”

    这倒不是。

    梁和滟否决了自己那猜想,却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皱着眉,拨了拨手下的算盘珠子, 问另一件事情:“这一遭年节, 侯爷准备怎么过?”

    顿一顿,她?皱眉:“如今楚使在, 不晓得还能不能在府里过,若去宫中赴宴……”

    “节俗之类, 我?没有许多讲究,热热闹闹就好。不过既然是年节,总要团圆热闹才?好。我?想着,这一年来,咱们?府里陆陆续续也修缮了不少地方?,不如接母亲来,若她?习惯,就与我?们?长住在一起?,若不习惯,暂住几天,一起?过了年节也是好的。”

    裴行阙慢慢讲着,撑着头,跟她?商量:“县主伤着呢,宫宴里颇多饮酒的地方?,怎么能去,若真宣我?们?,我?替县主推辞了就好。”

    “好,只是要接阿娘来,还是要再等两天,等我?手上的伤再好些,能在阿娘面前?遮掩过去才?好,不然正月里的,阿娘看见我?这样子,要挂心的。”

    裴行阙笑了笑,等她?算完最后一笔账,拿了药来,给她?换药。

    她?手臂上伤得重?,破皮的地方?许多,连在一块,破溃出个可?怖的伤口,若非处理及时?,只怕就要流脓了。

    裴行阙的动?作?轻,握她?手臂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手很稳当,比芳郊和绿芽都熟练。梁和滟试了两次那两个丫头换药的样子,就不再挣扎,每日乖乖伸手,让裴行阙给自己换药。问及他?为什么这么熟练,也无外乎那个缘由:“从前?受伤太多,久病成良医,习惯了。”

    他?微微抿着唇,笑一笑。

    这事情又过两天,各处都封官印准备年节的时?候,梁和滟收到这一年的最后一封信。

    极厚实一包,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掂了掂,扯开看了,里头的字迹乍一看有点陌生,她?看了两行,径直去翻落款:“李臻绯竟想着给我?寄信?”

    裴行阙原本坐一边翻书,闻言抬眼看过来,手指捻着书页,搓出卷边,语气却平和清淡:“那位李小郎君吗?”

    “是。”

    梁和滟翻开,看了看:“哦,他?讲他?去了很南面,那里人穿着长相都与我?们?不同,肤色黧黑,衣不蔽体,虽是冬日里,却还天气炎热,许多瓜果当季。”

    李臻绯话多,写信也很厚,记满了他?见闻经历,比那些游记更亲切寻常,还夹杂许多他?评价。梁和滟渐渐看完,抬头,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欢喜:“他?说咱们?那批货物卖得不错,虽然钱银不通,但是所经之处盛产金银宝石,他?们?用来交换货物,价值是原本的数倍之多。”

    裴行阙点头,微笑着听她?讲:“真好。”

    原本收起?来的算盘被拎出来,梁和滟一只手就把算盘拨得啪嗒作?响:“若他?二三月能回来,那原本许多紧凑的开支一下子就宽裕起?来了,到时?候许多款项就绰绰有余,也不用头痛了。”

    她?算完,长舒一口气,感慨万千地拿起?那封信看了又看:“这样一说,还真有些期待他?能早些回来了。”

    “他?这一路见闻,倒也精彩,联系个书局,付印出去,虽然许多地方?离奇,但当志怪故事讲,大约也能行销四方?,再赚一笔。”

    梁和滟翻了翻那信,感慨道。

    裴行阙垂着眼,手指敲在桌面上,动?作?很轻,没什么声音,不足以惊动?打扰梁和滟,却也没把他?思绪理顺,他?沉闷良久,慢慢开口,带一点梁和滟没察觉的期待希冀:“县主也想四处多走一走吗?”

    四处走一走?

    “去哪里?”

    梁和滟道:“我?大约要被困在京城里了,去哪里,都有点奢望。”

    她?又把那信纸看了看:“不过,若能出去走一走,还是不错的。”

    梁和滟当时?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毕竟太虚幻,也太摸不着边了,许多地方?她?只在纸上见过,没什么图画事物可?供参考,不足以辅助她?去想象,也远没有李臻绯信里提到的金银珠宝直观——钱!那可?是钱!

    她?当时?忙着算账,等到了夜深人静,吹灯准备入睡的时?候,才?陡然转醒。

    “侯爷今天问我?那个,是什么意思?”

    梁和滟想明白大概的意思,一下子睡不着,撑起?头,看一边的裴行阙,低声问。

    裴行阙翻了个身,面对她?,暗夜里,和她?亮晶晶一双眼对视,唇动?了动?,良久:“没什么,只是最近看到的游记太多,所以随口一问,县主想的是什么?”

    ……

    瞎说。

    若真只是随口一问,怎么可?能她?一提,就晓得说的是那事情?

    梁和滟沉默。

    她?看不清裴行阙的表情,只看得见夜色里他?一双乌亮闪光的眼睛定定盯着她?。

    她?重?新躺了回去,转过身,不去看裴行阙的眼睛。

    若裴行阙能以皇长子的身份归国,那么到时?候他?的际遇大约不会太差,至少明面上是很风光的。然而?她?在楚国,和他?在周地,又有多少差别呢?异国他?乡,无亲无友,到那时?候,他?会成为她?唯一的倚仗和依靠,贫贱夫妻也许许多事情可?以共同承担,然而?富贵迷人眼的时?候,谁能保证始终如一?

    那些彼此之间情谊深厚的尚且不敢如此保证,他?们?两个被乱点鸳鸯、什么感情都没有的,又拿什么做保证?

    梁和滟捏一捏手指,暂时?不去想更多的东西。

    周贺的死被晚来的一场初雪盖过,天地间茫茫一片,白得干净,什么腌臜鬼魅,都有处可?藏身匿行。

    定北侯府这天迎来一个“不速之客”,在梁和滟的意料之外。

    ——楚使在京中,边关据闻也有楚兵蠢蠢欲动?,以至于卫将?军因为一个随便?捏的名号,年节都没回京。

    此时?正是裴行阙身份敏感的时?候,连最爱撮个宴会折腾人的梁韶光都哑了声,这段时?间安生着不招惹人,卫期居然敢放卫窈窈来定北侯府。

    卫窈窈爽朗明媚,水灵带笑,裙子的颜色是极嫩的绿,仿佛一点草木新芽,她?和梁和滟算起?来是不太近的表姐妹关系,长相上南辕北辙,一个疏朗秾艳,一个清新灵动?,两个人站在一起?,连身量都差出许多,她?不及梁和滟肩头,挽着她?手臂,仰头笑盈盈看她?:“滟滟jiejie!”

    梁和滟的手臂养好了许多,虽然偶尔还是会作?痛,但是差不多也能瞒过去了,因此就拆了绑带,准备接阿娘来府里,此刻被人挽住,猝不及防一痛,脸色差点没绷住,好半晌,才?倒抽着气,喊人准备糕点:“怎么来了?”

    问完这个话,她?觉得有点硬,开始找补:“怎么来了也没有跟我?讲一讲,我?这里吃的东西不多,也没什么好玩儿的,提前?跟我?说了,我?好准备准备,不叫你太无趣。”

    梁和滟其实不太会讲这些场面话,对着那些不怎么熟悉,没什么真心的人,什么话都说得来,然而?一旦事涉真心,关系到一些没那么虚情假意的人的时?候,她?就有点手足无措,瞻前?顾后了。

    因此说完这个话,也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好,但想不出什么找补的了,于是就坐在那里,看着卫窈窈。

    卫窈窈笑,凑过来:“我?怕提前?说了,jiejie那天恰好要有事情。”

    小姑娘这话讲得有点大智若愚的意思,梁和滟手指动?了动?,理了理额角的发,闷着声给她?倒茶:“那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和兄长都想见滟滟jiejie,他?不敢来,我?不怕那些,所以来看jiejie。”

    她?指一指自己眼眶,她?和卫期的眼睛都随卫将?军,不锋利,偏圆润,线条柔和,水光润泽:“我?和兄长的眼睛长得像,我?也替他?来看一看jiejie。”

    梁和滟动?了动?手指,下意识回头,裴行阙不在。

    她?回头,叹一声气:“窈窈,上次跟你讲过的,我?成亲了,不好再讲这样的话了。”

    卫窈窈眨一眨眼。

    “说起?来,jiejie的郎君呢?”

    她?环顾一圈,找人。

    裴行阙进宫去了,此时?看不见他?,梁和滟撑着头,叹一声:“他?不在,要很晚才?回来,陛下找他?有事情。”

    “好忙,和兄长一样忙。”

    卫窈窈失望地叹了口气:“我?好想见一见jiejie的郎君喔,人家都说他?生得好看,那和jiejie该是一对璧人的模样。”

    她?抿抿嘴,想说梁和滟和她?兄长其实看着也很配,但是想起?卫期训诫过的话,于是把后半句咽回去,只是笑眯眯地看梁和滟。

    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