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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命宗室廷臣去永宁侯府祭奠哀悼,同时传令天下,大丧三年,禁乐,禁嫁娶。 此令一出,朝野非议者众多,抗命者更是不少。不少人嚷嚷着,配享太庙,乃一等功臣才有此资格,大丧三年,更是天子丧仪,永宁侯何德何能,得享此等殊荣? 为了压下这些喧嚣,他下令将那些与他作对的人,通通以“非议帝王家事”的罪名下狱。 不过那时候他还没有失去理智,虽然能够规劝他责备他的人,已经躺在那里,再也没法约束他了,现在他爱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了,但是,他这么做必然不得他的欢喜,所以他强忍着让自己不要恣意行事。 他恍然记得,谥号风波还未平息,史官又来挑战他的耐心了。以色事君,谄媚幸进,妖媚惑主,蛊惑君王,恃宠而骄,目无纲常,专权跋扈,弄权营私,恃宠乱政,败坏朝纲,残害忠良,杀戮无辜,德行有亏,节义有损,为一己之私欲,陷君王于不义等等等罪名,这些家伙通通要往卫衍身上扣,要在青史上为他写下这等污名骂名,要将他名入佞幸列传。 他简直要被他们气笑了。在他和卫衍的关系中,卫衍他有什么错?到底有什么错?从头到尾他就没有错。当年卫衍哭着对他说臣没有错的时候,他就说过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朕不好。 若是骨头真硬,就该来指责他这个君王荒唐行事羞辱臣子恣意妄为理应自绝以谢天下,不敢来指责他,却去指责卫衍,这就是史官的铮铮傲骨? 卫衍一生恪尽职守,忠贞不渝,为国为民,从无私心,只是因为与他的关系,史官们就将所有的一切视而不见,就准备在史书上为他留下如此污名。 原来这就是史官们所谓的史笔直书! 既然如此,他倒要试试看,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他的刀硬? 不会曲笔避讳是吧?放心,他会教到他们会的! 当他说出“朕非明君亦非仁君,朕的身后名不需要任何人来妄加评论,就算是史书也须按朕的意愿书写,抗旨者杀无赦。”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知道后果吗? 不,他当然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 既然那时,卫衍不惜身家性命全奉上,愿意为他声名尽毁荣辱全抛,那么,最后,他也不虞史书定论,甘冒后世骂名,直接用血色为他重铸声名。 他恍然记得,停灵结束,喧嚣未止,卫敏文跪在阶前,恳求他同意将卫衍归葬卫家祖坟。很多年前他就做好了日后合葬的决定,到了此时他却犹豫了。 当年,他的母后留下遗旨,问他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任性行事,一点都不肯顾惜卫衍的身后名,是否当得起真心爱他。 当年他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只是想把最好的给他,怎么就叫不是真心爱他了,到如今他才发现,这话才是真正的老成之言。 当年,卫衍愿意声名荣辱人伦全抛下,追随他左右,携手共一生,这是卫衍的心意。 而今,他允许卫敏文扶棺南下,成全他的人伦之礼,这是他的心意。哪怕他须独自忍受别后离情,但是,他愿意。 他恍然记得,当年河西卫家只是他摆在棋盘上的棋子,是他用来拿捏卫衍哄骗他听话的筹码,每当卫衍不听话的时候,他就要拿出来用一下哄他乖乖听话任他恣意妄为,事实上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而今他却在担心太子会不会对卫家过河拆桥,交代太子日后不要对卫家卸磨杀驴,只是因为这是卫衍珍爱的家人。 果真是世事如大梦一场,转眼间就天翻地覆。 十年过去了。 原来已经十年过去了。 十年岁月弹指间就过去了。 纵使分离已有整整十年,纵使一个人站在山巅看尽了日出日落云起云散,他却始终没有急着去与卫衍相见。 只要他站在山巅,江山依然在他脚下,天下依然在他掌中,这乾坤棋盘依然是他在执子;只要他站在山巅,无论谁想旧事重提攻讦卫衍,意在卫家,意在太子,他都可以让他们永远闭上嘴;只要他站在山巅,不管太子是不是在演戏,不管太子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不管太子愿意不愿意,这戏既已开演,他就必须继续演下去,卫家依然可以延续往日的繁华。 独自站在山巅,将卫衍的声名荣辱人伦一一归于原位,替卫衍好好守护着他曾经珍爱的一切,这是他最后的心意。 哪怕他须为此忍受无边孤寂,但是,他愿意。 唯有如此,他日泉下相逢,他才可以无愧地对卫衍说一句:“卿以身心奉于朕,朕此生亦不负卿。” 朕不负卿。 当然,不消说,他的某些做法,必然不得卫衍的欢喜,不过当日,他的做法就很不得卫衍的欢喜,到了最后依然不得他的欢喜,恐怕这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这些,相信卫衍都能明白,就算要怪他,也怪不了多少时日,到时候他放下身段哄哄他就好了。 景骊用上最后的力气,专注地望着南方。 意识迷离间,他仿佛看到灯火阑珊处,有个熟悉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那里,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卫衍!”他轻唤出声。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看到是他,微笑起来,向他伸出手来,回道: “陛下!” 景骊也笑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掌,与他一起汇入观灯的人流之中,欣赏着万千灯火火树银花,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景骊的唇角带上一丝笑意,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不再动弹。 景珂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从殿内向外望去,只能看到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高高的宫墙,如果视线可以攀过那高墙,穿过那高山,越过那平地,往南再往南,那是河西府,那是卫家的祖坟所在地。 “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这天下的骂名,卫家的怨恨,就让儿臣一人来担负。”他凑上前去,在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帝王耳边低声保证,替他合上了眼。妄动亡者的墓xue,惊扰亡者的安眠,再一次揭开早就被掩盖的喧嚣,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他心中了然,这是他父皇十年来最不甘心的事,但是父皇到最后也无法下这个命令,他身为人子愿意代劳,“父皇请放心,大统领地下有灵,必是欢喜的。” 生同裘,死同xue,才是他们的心愿,十年离索,相隔千里,绝不是他们所愿。 为了满足他们最后的心愿,就算被天下非议,就算被皇后误解,就算被敏文哥哥怨恨,他也不会后悔的。 他在殿外站立了良久,才重新回去那些史册。 所谓的史书,向来都是任胜者打扮的小姑娘。在景珂的笔下,先帝的丰功伟绩需大肆歌功颂德,不足为外人道的事迹语焉不详,其他的则草草带过,很多真相就这样永远消散在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