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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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吃。你在家吧,快下来。” 邵臣低头看看自己的背心短裤,往常下楼也就这么出去了,但他现在犹豫起来,还是回屋换了身黑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拿上钥匙出门。 旧城区人影熙攘,一辆公交车开过去,又有数辆小电驴和摩托驶过,隔着混乱陈旧的街道,他看见明微坐在牛rou面馆,那扇大玻璃窗几乎没怎么擦过,雾蒙蒙地,人很美丽,但格格不入。 邵臣心中杂乱的情绪涌来,他有些动摇,不知这样与她接触到底应不应该。 他有罪恶感。可是明微却告诉他:你想太多了。 恍惚的当头,手机震动,他看见来电显示一怔。 明微隔着街道给他打电话,笑问:“你灵魂出窍了吗?” 邵臣穿过马路走进面馆,在小桌子前坐下。她津津有味地吃着砂锅粉,抬眸扫了眼,略顿住。 邵臣见她神色异样,问:“怎么了?” 明微拿纸巾擦了擦嘴,目光闪烁,眨眨眼:“你今天没刮胡子?” 他抬手摸摸下巴,有点刺,是没刮,忘了。 留着青森森的胡渣,看起来比平时成熟不少,嗯,明微觉得,很性感。接着她耳朵红了,垂眸避开视线,安静地咬住吸管喝饮料。 邵臣见她眼帘颤动,脸颊也在发烫,心下了然,但没说什么,点了碗牛rou面。 明微缓过劲儿,心跳恢复正常,告诉他说:“本来想今天好好和你相处,但我待会儿得去医院,你送我好吗?” 邵臣问:“去医院做什么?” “我爸爸动手术。” “严重吗?” “胃息rou。” 邵臣眉尖微蹙,琢磨道:“你家里人胃都不太好。” “嗯,可能是吧。” “你有没有按时做检查?” “什么检查?” “比如胃镜。”他认为应该要做一下的。 明微一听就变了脸色,惊恐地摇头:“不要,很难受的。” 邵臣记得之前和她聊过这个话题,当时她的借口是一个人去医院做手术很心酸,于是这次他说:“我陪你去,全麻没什么感觉,你胃不好,早些做排查,万一……” 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控制分寸,及时收声。 而明微并未介意,挑眉睨着他:“担心我啊?” 邵臣神色安静:“我是认真的,不是拿健康开玩笑。” 明微笑说:“我和你想法不同,我对生活没有规划,得过且过,见招拆招,想那么长远有什么意思,今天过得尽兴才最重要。” 邵臣说:“你没有试过失去健康的感觉,所以才这么……嚣张。” 明微垂眸笑,认同他的话,但死性不改:“没错,所以事到临头我才感受得到呀。” 邵臣哑然。 她挑挑眉:“是不是觉得我冥顽不灵?” 他只说:“我们看待生活的方式很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 明微努努嘴,朝他挤眼睛:“可以磨合的嘛,我们还不够了解对方,搞不好深度接触以后会改变认知,发现你的人生观未必是对,我的未必是错。” 邵臣失笑,低头莞尔的模样落在明微眼中,她呼吸又乱起来,轻抚心口,嘟囔道:“你不要用这种表情……” 他不解:“我怎么了?” 她心下暗骂坏蛋,咬咬唇:“撩拨人,不自知。”她不晓得怎么形容,胸口一个劲儿地乱蹦。 邵臣虽然不理解自己干了什么让她觉得在撩拨,但能看出女孩子羞涩的神情,那藏在娇嗔之下的紧张和雀跃,似鱼儿跃出水面,可爱至极。 他别开视线。 吃完面,开车送她到市医院。 “你陪我进去么?” “不了。”邵臣说:“我在外面等你。” 明微心里漫出一股细腻的温柔,她很少感受到温情和柔软这种东西,可是邵臣总不时让她有所体会,她暗暗欢悦,喜欢这感觉。 明微到住院部,找到父亲所在的病房。 明崇晖脸色不太好,因为要做手术,昨晚到现在禁食,什么都没吃。身为中年美男子,那张端正而不苟言笑的脸愈发显得沉郁。 薛美霞立在床边低头看他手臂埋的针,接着拿湿巾帮他擦手。 明崇晖看见明微进来,开口第一句竟然问:“怎么不敲门?” 明微无语,心想病房的门不都大敞着么,别人可以随便进,偏偏她不行,老头子对她的说教已经成为本能反应了是吧? “那我要重新再进来一次吗?”她阴阳怪气地揶揄。 明崇晖皱眉:“算了。” 明微撇撇嘴。薛美霞倒笑着和她打招呼:“微微来了。” 父女俩没什么言语,她就看着薛阿姨忙前忙后,一时整理从家带来的日用品,一时找医生沟通确认情况,没多久护士进来通知准备手术。 其实只是一个小手术,可不知怎么,事到临头,明微忽然不由自主叫了声:“爸。” 明崇晖回头看她,镇定地说:“没事,小意思。”然后进了手术室。 明微长长叹出一口气,找个空位坐下,掏出手机给邵臣发消息:这边得两三个小时才结束,你先回去吧,晚点儿我再找你。 她这边刚发完,听见薛美霞和嘉宝通话,左一个“你爸”如何,又一个“你爸”怎样,明微听得十分刺耳,戴上耳机听歌,闭目养神。 不多时许芳仪来电,监督她是否真的去了医院。 明微揉捏眉心,奇怪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前夫了?” 许芳仪说:“他我不关心,只是不想让你后妈看笑话,父亲生病,亲生女儿不在,岂不是显得我教育差劲吗?” 明微扶额轻笑:“难道不差劲吗?”看看我这副德行,别人也就知道我的父母好不到哪儿去,一想到这个,明微就被一种破坏欲爽到了。 第18章 ================== 果然, 许芳仪听完那句话很不高兴:“你就跟我作对吧。” 她常常怀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明微,所以这辈子被她要债。 两个小时过去,手术成功结束, 明崇晖坐着轮椅被推回病房,麻药的劲儿还没过,他昏昏沉沉神智未清。 “24小时内不能进食, 术后两小时再喝水。” 护士交代着,薛美霞认真记下。没过一会儿她接到一个电话, 回头向明微招呼:“我有事出去一下, 这里麻烦你了。” “嗯。”明微语气淡淡,心想您还真客气。 她百无聊赖地守在病床前,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籍翻看, 没想却是一本经济学讲义大纲,看得头疼。 都住院了还带这么枯燥的书干嘛? 她拧眉腹诽,没有留意病床上的父亲清醒过来。 明崇晖看着明微垂头烦恼的模样, 缓缓抬起胳膊,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恍惚间好似回到她的幼儿时期, 那时刚学会走路,圆圆的小脑瓜像颗保龄球,他一只手掌就能完全盖住, 防止她跌倒。 小娃娃极其爱笑,也不知乐什么,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傻呵呵地喊着“趴趴”、“趴趴”, 明崇晖费了好多功夫才纠正过来,是“爸爸”。 那么丁点小的孩子, 一恍眼就长大了。 明微原本郁闷地翻着书,忽然发现父亲轻抚她的脑袋,愣了愣,抬起圆圆的大眼睛,像只茫然的小兽:“爸?” 明崇晖哑声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那语气实在柔软,明微继续发愣:“挺好的。” “钱够花吗?缺不缺钱?” “……够的。” “你那间小商店还没倒闭么?” 明微摸摸鼻子,随声附和:“快了,快了。” 明崇晖没了力气,手掌落到床面,因麻醉,身体虚弱,精神也十分恍惚,对这个叛逆的亲生女儿难得表露温情。 “不知不觉你都成大人了,做大人很辛苦的,能应付得来吗?” 明微听见轻轻的叹息,心头一紧。 “我、我没问题……”她无所适从地低头,明崇晖亦无言,又抬手轻拍了两下她的脑袋。 这算是天伦之乐吗?明微不懂,她只觉得这一刻十分疗愈,好似亲子间那些争执和对立不复存在,他们又回到很久远的从前,父亲对她还没有任何期许、失望和偏见,只是单纯地爱自己的孩子。 明微正要卸下隔阂享受短暂的父爱,薛美霞领着一个仪表堂堂的青年进来了。 真扫兴。 薛美霞手里出现一大束花,青年则提着水果篮。 “微微,这是傅哲云,以前应该见过的,还记得吗?” 明微瞧着对方清秀的脸,毫无印象。 “你爸爸的学生,傅祥叔叔的儿子呀,来家里吃过饭。” 明微扬起嘴角笑笑。 傅哲云推推眼镜,潦草地迎上她的目光,也礼貌地笑了笑。 “果篮给我,哲云,你坐吧。” “谢谢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