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国王问诊
76.国王问诊
清晨七点半,来特医生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敲门声不算太响,保持着均匀节奏,不疾不徐,但敲门的人非常有耐心,似乎一定要等到人来开门才行。
来特医生的妻子嘟囔了几句,他无奈地裹上睡袍下了楼,虽然他现在给自己放了个假,但他猜测应该是某位客户犯病了,有解不开的心结急于寻求他的帮助。
他打开门,门外的年轻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穿着黑色羊毛外套,露出的小面积肌肤格外苍白。
他立在瑟瑟寒风中,仿佛融入了他身后那片灰扑扑的街道中,一点色彩都没有。
男人抬起眸,虽然他眼角努力挤出一点礼貌的笑纹,可他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光亮,黯淡,死寂。
“抱歉,本来不想这时候来打扰您,不过……”
“外面冷,快进来吧。”
来特医生见到这副熟悉的面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立刻打断对方的致歉,将他请进屋,缓解对方的尴尬。
“实在抱歉……”
年轻男人又表达了歉意。
“不用道歉,现在本来还在您的合约时间内,如果不介意的话,先来厨房坐会儿,我去烧水泡壶热茶,我们详谈。”
来特医生知道以对方现在糟糕的精神状态,贸然开展心理咨询,未必能让他敞开心扉,倒不如先做点日常琐事,居家的环境,放松一下心情。
不过,来特医生转身进厨房时,心里也忍不住泛起嘀咕,按理说这么配合治疗的病人,之前病情也好转不少,就算几日未见,应该也不至于突然病情加重。
所以是遭遇了什么重大挫折吗?
来特医生将装满水的壶放到炉灶上,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道。
“对了,那个年轻人呢?今天怎么没陪你来?”
幸好白聿此时戴着帽子和口罩,所以来特医生看不到他瞬间难看的面色,不过来特医生捕捉到他身体的僵硬,还有坐在椅子上的他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你的病情加重,跟那个年轻人有关?”
来特医生大胆推测。
白聿低低地嗯了一声。
“方便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来特医生在餐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上来特医生慈祥的目光,白聿深吸一口气,他来这里是想自救,所以他需要敞开心扉。
“我向她求婚,被她拒绝了。”
饶是见过世面无数,来特医生也没想到这位矜持内敛的客户,这么大胆奔放。
原来他喜欢男性。
来特医生似乎理解了他为何压力这般大,家族的压力,以及性取向不被普世价值观接纳。
但能被客户如此信任,坦诚自己的感情,来特医生本来也不歧视同性恋,于是他面上神情愈发亲切和蔼,顺着他的话道。
“他不喜欢你,让你感动很难过是吗?”
白聿摇了摇头。
“她喜欢我。”
来特医生一愣。
“她虽然喜欢我,但同时喜欢别的男人,所以拒绝我的求婚。”
来特医生:“……”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坦诚的吗?
“之前每日睡觉前,只要想到明天能见到她,与她共同度过一段时间,便是我能保持一整天情绪稳定,甚至体会轻松和愉悦感的来源。但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了,我甚至莫名惶恐不安。”
“我现在非常沮丧,那种心情沉重,压抑的感受又回来了。”
听到他的描述,来特医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说前段时间不是他的治疗起了效果,而是那位年轻人的陪伴,对这位病人的内心疗愈起了积极效果。
“你是说从他身上你汲取到了能量?现在可能要失去他了,所以你再度没了继续活下去的信心?”来特医生向他确认道。
白聿还未回答,一阵嗡鸣声打断了俩人的谈话,水壶里的水烧开了。
来特医生起身倒了杯热水,推到他面前。
“暖暖手吧。”
他刚才注意到男人交叠在膝上的手,被冻得青白,手背上的血管泛着紫。
昨夜寒潮来袭,水泥路面都结了一层霜,他却穿得单薄,显然出门时心不在焉,完全没察觉到气温的变化。
就像这会儿,他沉浸在自己悲观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连他说什么都没注意到,看到推到他眼前的水杯,便下意识摘了口罩,神情麻木地端起杯子便喝了一口,来特医生都来不及阻止,就见他被烫了舌头。
显然刚烧开的水将他烫得不轻,他身体一颤抖,水又泼到裤子上,他立马起身,但这个手忙脚乱的过程中,他为了不让杯子摔到地上,手死死抓着杯子把手,稳稳地放回了餐桌上。
“抱歉……”
年轻人被烫到了,第一时间却是向他道歉。
来特医生心里无奈,立马拉着他走到水槽边,拧开了水龙头。
“快用冷水降降温。”
白聿配合地弯下腰,捧着冰凉的自来水冲自己刚被烫到的嘴唇和舌头。
而这时候,终于看到自己这位客户的庐山真面目,来特医生一时呆住了。
他胖乎乎又爬满皱纹的脸胀得通红,张口结舌。
“国……国……国王陛下?”
国王加冕仪式就在前日,几乎莱托王朝的国民都观看了现场直播。
“抱歉,吓到您了。”
被揭穿身份,白聿表现得很平静,再次表达了歉意。
“没……没有……”
来特医生这下整个人都慌了神,结结巴巴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脑子里也是混乱成一团浆糊。
他接触过身份最高的人,是他一个亲戚,官职不高,但那家伙鼻子已经翘到天上去了,他一出现,便犹如众星拱月,所有人围着他谄媚。
家族聚会结束,他妻子便忍不住抱怨,嫌弃他又老又胖,还没出息。
来特医生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尽管他为有心理疾病的病人提供帮助,但他也有自己的困扰和烦恼。
现在,这个国家身份最尊贵的人,现任国王就站在他面前,在他家的厨房里,因为他烧开的热水而烫到了嘴。
啊他真幸运啊!这件事他可以吹嘘一辈子!
啊不他可真该死啊!!客户的隐私他怎么可以泄露!!
心里矛盾纠结,大起大落,来特医生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聿望着来特医生,暴露身份以后,他眼神陡然变得犀利,上位者天然的压迫感,让来特医生瞬间压力山大,身体僵硬。
“看来我们的问诊得告一段落了。”他带着淡淡遗憾道。
来特医生僵硬地点了下头。
“请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隐私。”
来特医生点头如蒜捣。
白聿看着这位紧张局促的老医生,在看清他面容后,对方前后态度的巨大差距,他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
能让他暂时卸下身份负担,果然几乎没人能做到。
白聿重新戴上口罩,准备离开之际,望着年轻国王的背影,来特医生猜测俩人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那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他鼓起勇气说了句。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那就将您心里最真实的需要说给他听,或许他愿意呢。”
白聿顿了一下,轻轻说了声。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