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逝梦-05
「你们是不是都糊涂了?」泪水涌出,他们的脸孔在我眼中糊成一片,「你们应该护卫的人只有岳焕大人一个人,带我回去会给大人带来灾祸你们不知道吗?」 「如果岳焕大人就这么放弃您,那就不是我们尊敬的岳焕大人了。」阿岭搓了搓鼻子,大伙儿不约而同对他投以惊讶的目光,好像狗嘴里终于吐出象牙了似的,就连身为上司的远衡也对他露出满意的笑容,让他骄傲的挺直背脊。 「你要让我辜负他们的期望吗?」 岳焕拿着木笛定睛注视着我,被包围的暖意不知不觉将身体桎梏,我疲惫不堪的瘫软在地。 「曦儿!」 「昊平大人!」 围拢过来的声音将我淹没,顿时间,我的世界天旋地转起来。 「备马!快!」岳焕一声令下,大伙儿手忙脚乱的牵来马匹,岳焕上马后,我被接力抬上马鞍,或者说,我就像是一隻软弱的绵羊,逕自被塞进他这个敏捷的猎人怀里。 「岳焕大人,您要的东西属下已派人准备好。」远衡报告道,「您要找的医官,应该也已经在那里恭候了。」 「好,那么接下来的事我就交给你,有任何状况立刻派人来向我报告。」岳焕匆匆交代两句,随即搂紧我策马飞驰,晕眩之中我分不清方向,只直觉他要带我到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曦儿,再忍一会儿就好,拜託了……」他低喃着,朦胧之中像是在祈求我不要弃他而去,然而我却消极的希望自己能就此解脱,在我的心彻底投降之前。 ★ 清泠的水声在耳边作响,就像山涧中四处蜿蜒的一泓清流,将舒适的知觉从肩膀上释放,一点一滴唤回我走失的魂魄。 「曦儿,醒来了吗?」温暖的手掌在我颊上游移,我睁开眼睛,刺眼的光线让我瑟缩了一下。「来,喝些水。」清凉的液体跟着岳焕的指示有条不紊的滑落喉间,他让我倚着他的臂弯,渐次恢復血液循环的感觉。 「慢慢来,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做什么都不能躁急。」岳焕代我拿稳茶碗,我不敢将视线停留在他脸上太久,怕他丝毫未见责怪的神情掺杂太多温柔,加重我所背负的罪恶枷锁。 「岳焕大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都别问,只管安心养伤,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这怎么行?军队不能一日没有人率领,您快回去……」我被他的话惊动,不自觉震动伤处而疼痛的让声音消弭了去。 就像是预料到我的反应会如此剧烈似的,他将我的手紧紧握牢,安抚道:「我已安排远衡代理一切兵务,再说现在红巾团契动向未明,暂时不会再有战事发生,无须替我烦心。」 动向未明……唤我少主的人们如今还对时局怀抱着期望吗?我不仅失职,也失去了和他们的联系,若是能够,我情愿立刻到他们面前接受惩罚,为团契的溃散赎罪。 「团契的事我已经派人着手调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岳焕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思,我从他清朗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憔悴的模样,无怪乎他会坚持要留在我身边,因为我往昔的神气已被侵蚀得体无完肤,看起来很不乐观。 驀地,木头窗格之间出现一剪人影,紧接着是巧妙介入我俩对话空隙而不显唐突的敲门声。 「我拿药来了。」 「好,进来吧!」岳焕应声,木门缓缓敞开,绿意之间迎来我令我讶异的探病者,我与他四目相对,他的微笑好像是为了使我安心而强装出来的。看见他便想起程叔,一同失去某个支柱的失意让我的眼角瞬间湿润起来。 「不是汤药?」岳焕起身过去审视他带来的东西,他打开药箱,拿出新的纱布和药草,对于岳焕的质疑不为所动。 「现在喝汤药反而会伤身,所以我只带了要换上的敷料。请您暂时回避一下吧!」 ☆ 岳焕坐在屏风后面,近乎隐形的沉默让四周漫布着一股诡譎的压力,我袒露半边肩膀让宇彦换药,一如往常,他的动作熟练而俐落,一点也感觉不到强烈的痛楚,只是和他们两人用这样的方式共处一室,让我莫名的忐忑难安。 「宇彦,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咬断绷带,若有所思的望着我,两秒过去,我发现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这人是宇彦,但眉宇之间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和宇彦很不一样,好像只是穿戴着相同外壳的另一个男人。 「回到未婚妻身边有什么不对吗?」 我哑然无语,和他异常安定的眼神对上,心头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寻常的哀慟,如今父亲擅作主张的安排已成为遗愿。 屏风后发出一阵刺耳声响,不由分说,那是椅子在地面上滑动的声音。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岳焕起身踱出屏风之外,宇彦回过头去,态度不甚友善。「诚如您所听见的,属下不仅仅是少主的专属医官,还是她父亲所许佩的对象。」 「宇彦,别说了。」我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袖,他却置之不理,反而刻意挑衅:「先前是因为您不知情所以不追究,现在您知道少主有婚约在身了,还请您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不要逾越了分际。」 他分明是故意带着某种报復心态要让岳焕难堪,若是换作一般人早已被激怒,岳焕却文风不动,让宇彦的话像是落在棉花上的拳头一样无用武之地。 「既然药已经换好,你也差不多该退下了。」岳焕镇静的下达逐客令,我看着宇彦悻悻然的收拾药盒,一时之间竟有种不曾与他深识的错觉。那个直率、容易穷紧张的宇彦上哪里去了?为何他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看不到他的影子? 「少主请多保重,别再为了保护他人受伤。」 锋利的话语让我为之一愣,待我回过神来,他已扬长而去,唯独岳焕停留在门廊上的视线让我确定,刚才听见的并不是幻觉。 「岳焕大人,对不起,宇彦没有恶意的。」 「别代替他道歉。」岳焕上前替我披好外袍,神色间流露一抹愧疚。「他说的没错,至今你所受到的伤害,我要负最大的责任。」 「那不是……」 「嘘。」他微笑抚摸我的脸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曦儿,但现在不是时候,你得好好休息,来,躺下吧!」 他落寞的神韵如针散落在床铺上,光是躺下便让人感到刺痛难耐。我望着他,安慰的话在脑中盘旋却只能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