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为什么！ 你怎么凭什么替十代目拒绝！” 狱寺本来并不想冲着山本和十代目这样吼出来。 三个人从教育所毕业之后好不容易聚一次一起来看十代目。棒球笨蛋毫无距离感的站在十代目身后，双臂环绕着十代目。冰冷锐利的视线，向自己宣誓主权。 十代目低头看着地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山本：“你难道不觉得那个里包恩这样热情邀请很奇怪吗？什么系统决策者？安排会专门医疗团队的职务，难道你不觉得猫腻很大不是吗？你真的知道真是这个系统决策者是干什么的吗，狱寺？” 十代目：“隼人，那个……你难道不觉得什么系统之类的一定是看错了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笨手笨脚，也不聪明，我怎么能够为全人类的未来做什么决策呢。一定是大家哪里搞错了。” “不！十代目，你有那份能力，你可以的——” 十代目：“——不要说了！求你了，隼人，也不要叫我什么十代目了，我不是什么英雄、伟大的人，只是意外长得有点像初代总司令而已，我没有那个成为系统决策者的才能。” 山本：“够了，狱寺，如果阿纲真的很想要的话，早就接受了吧。你没有看到提到这个话题时阿纲的脸色吗？” “十代目难道不想脱离三等公民身份吗？十代目难道不想离开观察院吗？十代目，难道你不愿意成为一等公民和我一起生活吗？” 山本：“狱寺，不要给阿纲那么多压力！这样的方式成为一等公民，阿纲不会开心的。不用担心哦，阿纲，我会很快升级为军队少校的，到时候我会帮你弄到一等公民身份的。阿纲没有必要接受这样的职务。” 十代目：“对不起，隼人、阿武。我……我不知道……我只是需要点时间思考……事情发生的太快了。” 山本：“不用担心哦，阿纲，狱寺应该是因为里包恩的关系压力太大变得焦躁了。阿纲，慢慢花时间思考吧。无论你选择哪个我都支持你，如果阿纲不愿意成为什么系统决策者，我都永远是你的后盾哦。放心吧！” 好刺耳。山本的话，十代目的话。每个字都扎在自己的心脏上。 反驳的话、安慰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自己跟个哑巴一样坐在这里。连直视十代目的勇气都消失了。 十代目。 三等公民能在疗养院的时间最长是三年，超过三年会因为浪费社会资源的理由，身份自动更换为四等公民被送入人体电池牧场。他们已经浪费了半年多时间了，狱寺每一天都在算着他们还剩多少时间。明明自己这么努力了，也努力攀上了高级枢机的里包恩成为助理，然而，枢机院的升职之路是如此漫长，光变成正式一等公民都要三年时间，成为中级枢机需要的时间更久，三年、五年、十年。每一天，狱寺都觉得自己这个目标在一点一点变小，现在，已经渺小到几乎看不见了。 是因为自己无能吗？是因为自己选择错了道路吗？ 如果自己和山本一起进入了军队，是不是也能够像山本一样成为最耀眼的预备生之一，能够尽快升职呢？他不了解军队的升级制度，但是也听说过有云雀恭弥那样三年之内从预备生升级到少校级别的天才这样的案例。而山本，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是没有可能。 自己呢？如果是十代目拒绝了里包恩的邀请，他就更没有可能在三年之内晋升到中级枢机了。无论选择哪头他都不是。 他连给是十代目一个未来的勇气都没有。 嫉妒。 他过去以为嫉妒的感觉，一定像火一样，烧灼自己的五脏六腑。 不，他错了。 嫉妒的感觉，是沉默的。 一望无际的病房。冰冷的墙体。消毒水味道的空气。 十代目，难道你不讨厌这里吗？你不想要离开这里吗？ 十代目，难道你不想成为一等公民吗？ 十代目，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我不明白这一切，隼人、阿武。如果……不……观察院里的大家，明明那么多人都有那个价值，都值得作为一等公民活下去。我不理解，为什么我们必需抛弃他们，将他们关入那个狭窄的容器里，一辈子在人类电池牧场的精神乐园里生活。是什么决定一个人比另一个人更值得活下去？人体电池资源研究所的所长白兰大人说了，库洛姆的一部分意识被乐园吸收了，即使成为决策者，也不能确定我有能力将她的意识碎片取出来归回到她体内。他也不知道作为系统决策者，我究竟有多少权限。里包恩大人也不愿意说系统决策者具体都要做什么？现在的自己是一个连重视的人都救不了的废物，即使我成为系统决策者，谁能够保证我真的能够做到改变什么吗。万一哪天，你们也被降级为三等公民了，隼人、山本，我该怎么去救你们呢？系统明明不是为了人类社会的福祉而编程的吗？运行我们这个社会的系统，究竟是什么呢？” 十代目。 自己所思考的，仅仅是十代目能够离开这里而已，仅仅是想要和十代目一起生活而已。他还没有想这么多。 世界是不公平又冷漠的，他厌恶这个世界，但是也已经习惯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改变什么。他只是过着随着被既定好的生活过下去而已，为自己想要的生活尽力争取那一点点权力。 价值……权力……福祉……系统……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面对十代目的提问，他没有答案。 他一直以为自己离十代目很近的。或许，那是他的错觉，是一种渴望。 不知名的感觉淹没了他。几个人都在同一个房间里，十代目在他触手可及却又无法抵达的地方。这一切都让他无法呼吸。 ＊ ＊ ＊ 你是怎么进来的？ 纲吉在自己的梦境中又看到这个墨绿色头发的女孩，他质问对方。 明明自己睡前已经把医生给装上的电子脑连接线都偷偷拔掉了。 现在的他并不想要连接上任何人，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让他的思绪乱成一团。脑子里不断闪现狱寺隼人临走前凝重的背影。自己曾经幻想着自己有那个可能性，成为隼人心目中的那个伟大的人物。他从来没有忘记掉自己收到三等公民判决书的时候，隼人和阿武看着自己时那副失望的表情。自己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死了一样。他人的期待像是一副皮囊，他很努力的将自己塞入其中，是什么时候开始，无论再怎么努力，他都无法再支撑起他们破损的期望。他会在压力下退缩逃跑，他一点都没有追求高级公民特权的欲望和上进心，他只不过希望自己能够博得那些所重视的人们的一笑罢了。如果成为了那个系统决策者之后发现自己做得很差劲，那会摧毁他那最后一点信心的。 他宁可自己永远不知道。那样自己还可以保持那一点点的希望。 但是，在毫无链接的情况下，他依旧看到了那个女孩。 为什么选择我？ 优尼：“只有你可以做到。它们想要你。” 你希望我做到什么呢？我可是一个一无是处、笨手笨脚的废柴，系统的能力检测报告单上都是不及格。我会让你们都失望的。 优尼：“你有凌驾于系统的能力，求求你，阻止它们。” 阻止什么？它们是谁？ 优尼：“系统的另外两个决策模块。我已经无法阻止他们了，我的本体意识马上要被反噬了。” 它们对你做了什么？如果我成为了决策者，它们就会同意停止反噬你吗？ 优尼：“嗯……应该会……它们想要执行新人类计划，求求你，阻止它们……我想要阻止它们，但是我能够撑住的时间不多了……” 我、那我应该怎么做？ 女孩的影像突然开始疯狂闪烁错误错乱，他再次看到海洋一般的彩色信息块袭来，冲向他和女孩。 他努力躲开迎面而来的信息潮，朝女孩靠近。做不到。他被一群紫罗兰色的信息块越推越远。五彩斑斓的信息块潮水牢牢将女孩围住。 优尼：“不！你们都停下来！停下来——为什么不停！我们的最终决策难道不是——” 女孩看到了什么，惊恐着拼命挣扎，信息块潮水像是食人鱼群一样地吞噬淹没对方。女孩的身体在信息块的潮水中一点点消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她朝着自己喊： “沢田先生，不要答应成为系统决策者！逃！马上从这里逃走！绝对不要让系统找到你！” ＊ ＊ ＊ 惊恐中，纲吉睁开眼，女孩消失了，眼前只剩下熟悉的天花板，睡衣被冷汗浸得透凉。建筑内灯光还没有到达自动亮起来的时间点。整栋建筑都在寂静熟睡中。 那句“逃走”依然在脑子里嗡嗡回响。直觉让他无法无视那句的警告。他匆忙跳下床铺，在微弱的夜光灯的照耀下打开所有柜子，一股脑地把自己的那点少的可怜的随身物品往一个小背包里塞。怎么逃？往哪里逃呢？他连观察院外面是什么样子都没有什么概念。总之逃出观察院再说。 他开个小小的门缝，探头看了看走廊。很好没有人，垫着脚尖溜了出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自己奇怪的体质，他所住过的所有建筑的监控安全系统都是搭建在系统上的。而他本人一直如同系统无法检测出的盲点，无论是门锁、系统能力检测还是系统的精神康复疗程，系统出于某种原因一直很难检查出来他的存在。观察院里面各种奇奇怪怪的人都有，有像库洛姆一样能够感知到系统、甚至靠自身意志篡改自己的系统记录数值这样类似于BUG的存在，但是没有一个同他一样是因为自身无法被系统检查到而进入观察院的人。 观察院的外面长什么样？有像观察院里面的食堂一样有吃的吗？他除了从小生活的第二公民养育所、教育所还有这个观察院，哪里都没有去过。外面的食堂是什么样子的？会需要像这里一样检查身份码？或者说继续沿用旧时代的电子货币制吗？还是像观察院一样统一分配生活物资呢？第一公民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他们到底是如何获取食物和生活用品的？越思考纲吉越发现自己对世界的一无所知，教育所学的识字和算术科学知识什么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真的是一点用也没有。 还是偷点干粮以防万一比较好，毕竟自己是跑路的。纲吉往那个厨房旁边的放点心和食物的房间去，打算多拿点放在包包里带走。 对哦，入江先生好像说过，那间是员工休息室。千万不要在里面撞见什么员工啊，不然逃跑计划肯定会要泡汤的。 直觉感觉没有问题，纲吉鼓起勇气下转门把手推开门。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人影坐在自己眼前。太暗了看不清脸，纲吉却能感觉到对方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完蛋了。 被发现了。 人影起身，朝自己走来。 想要转身逃跑，脚却像被木桩钉住一样，无法挪开。 “我在等你。” 难道说系统已经派人来追他了？ “沢田纲吉。” 完蛋了完蛋了。 等对方走进，他终于借着反光看清了对方胸牌的字。 是入江正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