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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塞缪尔裙摆上的褶皱一样的幕布渐渐落下,贵族们走出歌剧院向夏宫走去。虽然薄藤夫人这里的水也遍地都是,但是贵族们毕竟不是薄藤夫人带过来的那条鱼,夏天要消暑还是得去浴池。 莉莉走在最后,她没有在刻意等谁只是亚当一等薄藤夫人下台两人就挎着手像一对十年伉俪那样领着众人走出去了,亚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简单来说,她落单了。 同样落单的还有角落里的丝黛拉,莉莉一出门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那个瑟缩的身影。她脸色难堪,略微弓身,靠在墙上,像是正在遭遇一件非常尴尬的事。 莉莉本想直接走过,丝黛拉傲气的声音冲她背后喊道:“你没看到我需要帮助吗?” “抱歉,你总是在学校外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需要我的帮助呢。” “你总是这样,即使平静地说话也让人恼火,你没看到现在我有困难吗?”丝黛拉怒气冲冲地。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莉莉走到她旁边,发现丝黛拉双腿间夹住的裙子有一些血红。她向周围看了看,虽然她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但不知道如何处理。 “该死的”丝黛拉一说出这个词立马把嘴巴捂上,她恶狠狠地看着莉莉,“一定是你,你故意气我让我说出粗鲁的词。” 莉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继续寻找起周围的可以提供帮助的人来。 “这个讨厌的东西!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把我裙子弄脏,还会让我的身体虚弱,我像个泡在便盆里移动的蠢货!”丝黛拉用力抓着莉莉的手,她几乎要把指甲掐进去。 “你的心情还真是阴晴不定的……”莉莉任由她抓着。 “废话!你要是屁股下面塞一堆布还得时刻担心它有没有湿到盛不下那些红色的液体,你也得像我一样提心吊胆!”丝黛拉抱怨着,“为什么不学学那个岛……” “你是说涅柔斯的月经带更好用吗?” “我可没这么说!”丝黛拉警惕地说道,她一下把背都挺直了,“伊甸园的东西才是最好的,那不过是那些岛民的小聪明。”她又皱起眉头来,语气里都是烦躁,“真够倒霉的,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些?我身为贵族竟然也要跟那些平民女孩一样每个月都要忍受这个鬼东西!” “你的意思是不想做女孩吗?” “我可没这么说!你怎么总是引导我去想那些不该想的问题?你一定是在嘲笑我!” “莉莉大人?”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身穿红色武士服的少女走到了莉莉身后。 “噢,真奈,你来得正好,她跟你那时候情况一样。”莉莉头也不回地跟真奈说着这里的情况。 “请跟我来,两位大人。” 真奈带着莉莉和丝黛拉来到了后台,她从武士服里掏出一块长布递给丝黛拉,丝黛拉皱着鼻子嫌弃地在面前扇了扇:“我才不用平民的脏东西,而且你竟然……从衣服里掏出来给我!你怎么敢的!” 真奈和莉莉面色难看,莉莉有些生气,之前丝黛拉冲她撒气时她都不在意,但是她对真奈粗鲁的态度让她顿时不爽。 “你不需要的话我们就走了。”莉莉把那块布从丝黛拉手里抢回放到真奈手上,她拉着真奈的手就要走。 “非常抱歉,这位大人。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用平民的东西,但是现在薄藤夫人不在,这个宫殿里我并不知道还能帮您求助谁。”真奈站在原地低着头,诚恳地向丝黛拉道歉。 “谁说我不在?”薄藤夫人从门外进来,她撩开帘子走到莉莉身边,“你的父亲让我来看看你的两个哥哥,你怎么还在这?” 莉莉赌气地不想说话,丝黛拉还没为她过分的话语道歉,她并不想帮丝黛拉解释她的事。 ”是我……”丝黛拉怯怯开口,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薄藤夫人打量了她一眼就理会了。 “跟我来。”薄藤夫人优雅地转身离去,莉莉三人也快速跟上她。 薄藤夫人带着她们穿过一条条走廊,她的宫殿可真大,莉莉心想着,不对,应该说是空旷,莉莉又想到水晶宫的外面的样子,这座宫殿并没有王宫里那一排的宫殿大,但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大? 莉莉正想着,一个侍女从她身边匆匆走过。没错,莉莉一个激灵,这一路上都没有侍女,不像寝宫,第一层总是来来往往的侍女。更别说王廷,那里每道门都有两个王卫把手着。——这才是这座宫殿看起来格外大的原因。 正当莉莉想着,薄藤夫人突然停下,“到了”,她边说边自己推开门。这应该就是薄藤夫人的房间,她没有会客厅,一进门就是她的卧室。整个卧室就像用丝绒包起来的一样,从顶上开始就是金丝绒布,红得发黑的绒布像个首饰盒,盛托着里面闪闪发光的银器。 她的床也是银色,是个银色的贝壳,床上是看起来更柔软的红色绒布,莉莉都可以想象到薄藤夫人像颗珍贵的珠宝一样睡在那里。 “再不过来你就要弄脏我的地毯了,女孩。”薄藤夫人轻盈地走进另一个房间,她像踩在海浪上一样,柔软的垫子让她的身形轻微起伏着,莉莉三人也像跟随大鱼的鱼群一般紧随其后。 这是一间浴室,由整块水晶砌成,不,准确地说这里就是一个水晶岩洞,那些晶簇折射着绚丽的光,浴室和盥洗室连通,浴缸和洗手池也由水晶砌成。 “这里才是真正的水晶宫……”莉莉看着墙上那些一颗颗的结晶,像一堆鱼卵一样,她喃喃自语。 “水晶宫?你们是这么称呼这里的吗?我还准备在起名字仪式上叫它紫宫呢。”薄藤夫人递给了丝黛拉一个东西,又优雅地转身推着莉莉和真奈的后背出了浴室。 “紫宫?这在月语里可有些奇怪……”莉莉小声地说,她意识到对别人的宫殿有些指手画脚了。 “这没什么,这是个不必忌讳的词。”薄藤夫人把发带一扯,躺在沙发上,她那头如同流淌的金子一样的头发垂在胸前,闪着些许暧昧的粉色。“坐下来吧,让那些只会假笑的人自己聚会去。”她在沙发上慵懒地半躺着,语气比往常轻快不少,“我想你的父亲一定很支持我给她的女儿教授关于女人的知识。” “我还以为你……”莉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以为我什么?”她一下坐了起来把身体倾向前方,用手支着下巴,眼睛带着调皮的神色说,“以为我跟那些人一样?或者说以为我很喜欢跟他们一起聊天吗?” 莉莉不敢看她魅惑的眼睛,她总觉得那双眼睛被施了魔法,能把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社交是永不过时的利器,要是想在那群先生淑女们中游刃有余,假笑是你必不可少的武器。如果说些假话能让他们开心,让他们乖乖地把你要的东西双手奉上,有什么不好呢?小莉莉。” 薄藤夫人长长的指甲划过莉莉的胸口,莉莉有些发毛地往后躲闪,这时丝黛拉出来了,她的下身有些鼓囊,薄藤夫人看了她一眼双手按着扶手站了起来。她边说边走到一个衣柜前,“你们的这东西,可真不好用,不是吗?”她翻找着衣柜,一件一件地把不要的衣服往后扔。 “才不是!只是你不会用!” 薄藤夫人回过头看着丝黛拉,有些嘲弄的诧异,随即又在衣柜里翻找起来。 她的房间里衣服飞得满地都是,她像个魔术师打开她的柜子,而里面全是往外飞的鸽子。 “找到了。”她拿着一件宽袖外袍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又在丝黛拉身上比划了一下,“这是我的衣服,不过给你做裙子也够。”她说着就帮丝黛拉穿了起来,她拿过旁边的首饰盒,用里面的胸针别了几下,再把几个耳环穿在上面做装饰。她像个魔术师一样,一条别具一格希顿在她手中诞生了。 “很简单,你们夏天的衣服。”她满意地坐回沙发,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作品。 她拿了一把扇子轻轻扇着,驱赶着盛夏的暑气,她看着头上的吊灯说道:“你们这里电都有了,怎么没有……我是说,制冷的东西。” 莉莉看她扇扇子抱怨的样子莫名觉得熟悉,这让她想起趴在案板上扇着扇子同样抱怨炎热的一个女人。 “天人也生活在涅柔斯吗?只有涅柔斯的那些好吃懒做的人才整天有空造些奇怪的东西。” 薄藤夫人用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看着无礼的丝黛拉,丝黛拉一下怯下场来,她像只刚被驯服的小猫。 “你们这里,冬天也只有那个东西?”薄藤夫人指了指壁炉。 莉莉点点头。 薄藤夫人欲言又止,她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随后似笑非笑地说:“你们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真奈突然脸色苍白地抱着小腹,“抱歉,借用一下”,她强撑着站起来跑到浴室,出来之后她的脸上也多了一丝抱怨。 “这可真是个坏东西,让我们每个月流血。这是恶魔给我们的诅咒吗?”莉莉看着真奈和丝黛拉都面色难看,她觉得这一定是个给人带来麻烦的东西。 “准确地说,是蛇带给你们的诅咒”,薄藤夫人起身点起一盏香炉,随后吹灭长长的点火器,“来吧,开始”,她把那盏像茶壶一样有着长嘴的香炉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旁边闭上眼睛。她双脚盘起,她两条腿柔软纤长得过分,导致她像一条盘踞的蛇。 她突然睁开一只眼睛,看见三人还愣在原地,于是说道:“想解开蛇的诅咒就像我一样坐好。” 香熏在燃烧,白烟弥漫整个房间,那股熟悉的温暖香甜的味道让每个人的神色都放松下来,那是薄藤夫人身上总带着的,若有若无的味道。 飘香的白烟绕着每一个人慢悠悠地旋转上升,它像神出鬼没的精灵抚摸着她们的脸,在她们耳边细语。 “闭上眼睛,摒弃杂念,放空大脑……” 薄藤夫人的话语被白烟裹挟着溜进她们的耳朵里,它像一段美妙的音乐,又像蛊惑人心的女妖低语。 “其血上应太阴,下应海潮。月有盈亏,潮有潮汐,月事一行,与之相符,故谓之月水、月信、月经……”薄藤夫人朝面前的香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烟随着她的吸气形成一条白色丝带连接到她的鼻腔。 如果莉莉这时睁开眼看,她会看到薄藤夫人的头颈逐渐后仰,像一条吐纳的蛇。但是她此时闭着眼睛,聆听着薄藤夫人的下一条指令。 丝黛拉和真奈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这一段月语,但她们脸上的表情跟莉莉一样乖巧,或者说虔诚,她们共同被薄藤夫人指引着。 “感受自己的身体……感受自己身体里的月亮……” “每个月的海浪,那是月亮的来信,我们都是月亮的女儿,它牵引着我们身体里的潮汐,使我们成为一体,我们曾经在月亮里,如此亲密……” 薄藤夫人的话像咒语一样让莉莉完全放弃思考,她感觉薄藤夫人的声音一直环绕在她的头顶,和她的头腔共鸣着,这使得她有一种轻微的、奇妙的晕眩感。她感觉她的脑袋正钻进那条白烟系成的绳子里,而绳子的另一端在薄藤夫人的手上,她只需要轻轻一拉,她就会跟着走。 “凝视着那轮月亮……就如同凝视着你的母亲……隧道的另一头……往那幽深处走……回到母亲的怀抱……那是你来时的路……” 莉莉的眼前浮现一个光点,随着她往前走那个光点不断变大。那是一条河流,光点在河对岸。 “走入那条河,去触碰它,去感受它的情绪,河上漂流着你的记忆,去捡起它……” 莉莉听话地踏进那条河,那条河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她走到河中间时水已经到了她的下巴。她看着河对岸那个逐渐清晰的光点——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一下心揪起来,努力抬着头,艰难地往前走。刚走一步河水就没过了她的嘴巴。 近在眼前的那个女人抬起头,哀怨地看着莉莉。莉莉在水里说不出话,她的声音被河水所禁止,只能发出一些咕噜咕噜的声音。 “去抓住它,别让它溜走了。” 莉莉听到上空传来的薄藤夫人的声音,她心急地往前走,那个女人却突然呵斥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莉莉心里一惧怕,又想沿原路返回,却发现身后的水更深了。 她卡在中间,河水让她窒息,她前后两难,逃也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河中央被淹没。但在河水之前,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恐惧淹没,她拼命扑腾着,向岸上的那个身影发出呼救。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莉莉也涨红了脸,她脖子上围绕的白烟像有实体般把她越缠越紧,但她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安详,她面带微笑,像在做一个酣甜的梦。 一声刺耳的尖叫穿过紫宫的重重帷幕传到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所有人都一下睁开眼睛,莉莉也瞬间回到了现实,她大口呼声,心有余悸,仿佛像一个刚被救起来的溺水者。 薄藤夫人面不改色地拿起另一个长长的金色细杆,杆头是一朵珐琅兰铃。薄藤夫人不紧不慢地把花朵朝下一盖,盖灭了香炉里的火。 “是我那只烦人的宠物,估计哪个侍女又忘记给它喂饭了。”薄藤夫人语气轻快,她站了起来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完全失去了踪迹,她又看向房间里的三个女孩,“你们得女人保持些亲密联系,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更可靠。” 说罢她轻轻推着三个人走出房门,她把她们送到宫殿门口,奇怪的是,这一路上没有一个侍女。